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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是想回南面军前。”叶增眼不眨地道。
“想要收复河南十三重镇?”
“想。”
“可有法子?”
“不过一个字,耗。”
“耗?”孟永光的神色变了变,“怎么个耗法?”
叶增停了片刻未语,似乎是在思索如何说,然后才道:“均军三万大军分屯于河南十三重镇,眼下虽能坚壁清野以待我军,可又能坚持多久?城中粮早晚都会耗尽,光靠河南一带为三万大军补给定然支撑不了多时,若靠均庭由帝都一带将粮草转运北上则会因路途长远而折损过大。
长此以往,留给裴沂的路无外乎是两条:要么集兵出城,再次与我军沿河作战,胜则渡河北上,败则再度退守城中,要么逐渐将兵力向南转移,城中仅留守城所需之军,以此减轻北面军前粮草负担。
均军之前曾遭我军两次大败,士气早已是今非昔比,若是待城中匮粮后再集兵出战,几无可胜之理,若是主力撤军南下,则留待守城之兵必定军心不稳,到时我军再出兵攻城,定会容易得多。
如今菸河南岸河防已由我军重掌,纵使均军眼下即刻集兵出城进战,亦难连破我军南北两道防线,想来彼亦不敢轻举妄动,我军所需做的无外乎就是耗——耗尽均军的粮草、耗尽裴沂的耐心,然后便可坐看其败。”
孟永光听他说完,同样思索了片刻,再看他时,目光中带了点深意:“倘是此话自旁人口中说出,我或可信其七八分。但你一个处处欲以奇兵制胜之人,竟愿陪着敌军一起耗?”
叶增脸色未动,只道:“臣以前统兵出战,考虑最多的无外乎是如何能让自己的袍泽们少死些人,所出之策多是依势而为,从未刻意逞过奇兵。如今倘欲收复河南十三重镇,攻城所虑自然不比野战,臣又如何会不愿耗?”
孟永光被他这话反问得一怔,良久后微微笑道:“你却与我想象中的大有不同。”
叶增绷得紧直的身子微微一松,再次重复道:“臣愿再回南面军前。”
孟永光缓缓点了点头,“去年河南大营惨败,至今未有重筹之策。南岸河防既已收回,你则不必再回河北大营,径往南岸去便是——挂河南行营大都统衔,募兵建营,重建河南六军。”
他想着,又道:“先前西川、剑阁南下增援的兵马便不必退还了,除在菸河上下重募新兵外,国中诸镇大营精锐再各拨一千与你河南大营。往后军文札子直送京中三衙、呈与我奏决,每逢年底入京朝覲一次。”
这却是意外之喜。
叶增且怔且惊,可眼底却有抑不住的笑意浮起,忙低头谢恩:“臣定不负王上所望。”
孟永光摆了摆手,示意他可退殿,临了又深深地望了他一眼——
便是今日才知,他这过去七年间能够被屡屡逾例擢拔,并非运气所致,而是确有其因。
【十二】
叶增出殿后并未回去侯馆,亦未去寻孟守文,而是径直向宫城西面走去。
虽知自己这般并无可能得以碰见秦一,但在一路走近王宫西城门都未果后,他仍是皱起了眉,随后定了定神,转身往御厩行去。
而当她的身影突然在马场内遥遥出现时,他竟是惊了一下,几要以为是自己眼花所致。
同她在一起的还有几个年少翁主,皆是孟永光的姬妾所出,最大的也还不到十岁,此时正都纷纷簇拥着她,吵吵嚷嚷地顽闹,而她正骑着一匹小矮驹,手中高高擎着一只长尾纸鸢,笑得如花儿一般。
他待看清,居然有些发呆。
眼下正逢寒冬,她却在这王宫中的马场上,骑着马……放纸鸢。
纸鸢随风入空,两条浅碧色的长尾悠悠荡荡,渐升渐高。
孩子们兴奋地拍手直呼,仰着脖子看那纸鸢在空中优美盘旋,宛如真的鸟儿一般,时或俯首冲低,却被秦一素手一牵,就又抬头沿风而上。
叶增站在远处望着她,久久不动。
不知过了有多久,忽而有个小翁主率先发现了他,口中嚷嚷了几句,便引得马场上的孩子们都朝他张望而来。
秦一亦在马上回头,待看清他,嘴唇便抿了起来,手中不知怎的竟是一松线,那纸鸢便咻地被冬日凛风吹上天际,继而渐渐望不见踪影。
孩子们纷纷急了起来,大声喊道:“纸鸢,纸鸢!秦姊姊,纸鸢被风刮走了!”
她一下回神,低头冲孩子们道:“你们可知站在那里的人是谁?他便是能让数万均军在夜里都吓得不敢睡觉的鹰冲将军,叶将军。”
孩子们立时噤声,显然听过叶增之名,望向他的目光俱是敬畏,有胆大些的便直仰着头盯望若他,像是要在他身上看出什么与常人不同之处。
叶增听见只是哑然,看了看这些孩子们的神情,只得抬脚走近她们,冲秦一道:“秦姑娘莫要捉弄我了。”
秦一眼中满满都是笑意,神色却故作严肃状,“我岂敢捉弄叶将军。”
说话间,已有一个小女孩跑上前来,小手轻轻地扯了扯叶增的衣甲下摆,费力抬头望向他,嗲声问道:“叶将军,叶将军……宫婢们都说叶将军口中能喷出烈火烧死敌兵,叶将军现下可不可以喷一个给我们看看?”
这等无忌童言,倒令叶增着实不知如何应付才好,转头求救似地去看秦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