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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如今心中之意又是否仍如从前一样?
他年纪轻轻便立下如此惊世之功,往后在军中的前程更是不可限量,那剑一般的英挺身影亦早已为毕止城中的世家干金们所倾慕——这般年少英雄,又有谁能不青眼相待。
以他今日之功名,便是求娶淳王之女,又有谁能说不可。
待听见白日里他策马入城之时明拒孟守正之宴邀、却又在夜里径访孟守文之府第后,她便知道他那直白的秉性不仅经年未变丝毫、更是过甚于从前。
但饶是她心中思虑万全,却也没有料到他会对着孟守文说出那样一番话。
而他心心念念间想要的人,竟然一直真的都是她。
纵是她已被赐婚与旁人,纵是要忤逆王上之意——
他亦依旧执意要她不可。
秦一轻动手指,合上折子,闭了闭眼。
倘是他执意要她,那她又如何肯不遂他之愿?
【十九】
元光七年十一月二十二日。
阳时三刻,毕止王宫。
宽阔的青砖石道直通淳王政殿,叶增不趋不缓地走在上面,步履惊飞一地鸟雀。
殿外高阶上,老内监遥遥望见他的身影,立马疾步走下来相迎,却是拦他道:“还请叶将军止步。”
叶增认出他是常侍孟永光身侧之人,便停了下来,“我奉诏入宫谒见王上,烦请替我传报。”
老内监垂下眼,“王上此刻震怒之中,不论谁人求觐,皆不得通传。小臣奉命来迎将军,还请将军明日再来。”
叶增皱眉,“敢问何事能激得王上病中震怒?”
老内监沉默着,似乎是在犹豫能不能对他明言,斟酌了许久,终于还是开口答道:“王上六个月前曾下诏,.赐婚秦太傅女孙于大殿下,约以明年正旦之初完婚,今晨却接秦太傅女孙亲笔奏疏,表求王上收回赐婚前诏;王上驳其所求,秦太傅女孙乃复上书,言愿抗诏不遵.”
叶增听清,心中大震。
他本已做好了今日上殿便向淳王求娶秦一的打算,却断没想到秦一恰会在今晨抗诏拒婚!
而王诏所出已有六个月,她又为何要拖至今日才要抗诏?
叶增僵了一阵儿,忽而疾问:“王上可有降罪于秦家与她?”
老内监先是点了点头,却又紧接着摇了摇头,“王上念与太傅旧情,已是减罪数等,仅是罢黜了太傅职缺,未曾剥其官俸,亦未降大罪于秦家。至于太傅女孙……”老内监低低地叹了口气,“王上诏命已下,国中朝野文武、诸镇将校凡在其位者,皆不得与之结为婚姻;若有逆命求娶者,皆以不忠之罪论处;终王上在位之年,皆不许其足出秦府一步。”
叶增默声听完,慢慢地攥住了拳。
若以抗诏不遵罪论处,这等罪责确不算重。
但他无法想明白,她究竟是为何要这样做,又为何耍陷自己于如此不利之地?
面对如此王诏,他那意欲邀功求娶秦一的打算也再没有可以施展的机会。
且非但无法求娶秦一,怕是此番入京连再见她一面的机会,亦都不会再有了。
浅青色的纸鸢迎风而上,摇摆不平。
秦一扯着线轴,一路轻跃小跑,仰脸望着天空,半晌后抿唇一笑,渐跑渐慢,然后手指一松线,将纸鸢直放冲天。
云蔻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瞅她道:“你这模样,倒丝毫不像是被禁足在府的人。”她抬臂指着天上纸鸢,似笑非笑道:“太傅还等着你能自省、上表向王上告罪,倘是在府前瞧见这飘上天的纸鸢,又岂能饶你?”
昨日宫中传出秦一上表抗诏之事,秦菩决得知后自然是被气得不轻,虽是立即代她上表谢罪,却还是没有抚消孟永光的怒火,等来的仍旧是降罪于秦家的王诏。
王诏令秦一终孟永光在位之年皆不得足出秦府一步,而秦菩决更是因怒于府中更令,禁她于后府自省,何时省有悔意,何时才能踏出后府一步。
秦一唇边的笑意有些淡却,两只手抚平长裙上的摺痕,没吭声,走去云蔻身边坐下,又抬头望望天边那渐飞渐远的纸鸢,复微笑道:“老师觉得我是会自省之人?如今我被禁足在府,只好由它代我去看看外面了。”
云蔻蹙眉,欲言又止,终只是抬手替她轻理了一下额前被风吹乱的发,没再说什么。
二人这般并肩坐了许久,秦一忽又轻轻道:“有时候觉得,便是我亲生母亲还活着,也未必会像老师这般宠惯我。”
云蔻淡蓝色的眸子闪出一丝水光,却是笑道:“若你生母还在世,必不会纵你胡闹至嫁不出去的地步。”
“老师明知我并非胡闹……”秦一说着话,耳边却似乎听见有陡风刮过、东西落地的声音。
她下意识转头去看,就见不远处,一只长尾纸鸢正落在了身后的地上。
一根长杆羽箭自纸鸢骨架处横穿而过,尖锐的镞尖没入冬日荒芜的草地里,雪白的箭尾犹在簌簌轻颤。
这根羽箭映目而入,竟是如此的眼熟。
正与一年前他披甲跨马踱入毕止城门时、在马上所擦拭的那一根,无比相像。
她飞快起身,跑过去捡起那只纸鸢,将横穿其上的那根羽箭用力拔了下来,搁在掌心中,轻轻抚过箭杆前端那枚尖锐的铜制箭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