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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上辈子大齐基业是毁在程裴这个父皇一手提携的人手中,不由心生杀气,气的浑身骨节发颤。
“副节度使程裴,父皇在位时待他不薄。未想竟是如此忘恩负义狼子野心之人,着实令朕心寒。程裴手中十万私兵,虽抵不上兖州五十万大军,到底是个隐患。依致之看,此局何解?”
梁悯是出了名的温润,可方才这话却字字凛冽彻骨,连宣祈听了也不由生出三分寒意。
“回陛下,程裴虽有十万私兵在兖州,可私兵毕竟是私兵,见不得光。若程裴来了京都,远水救不了近火,就算他再有个五十万私兵,那又如何?”
“依微臣所见,陛下不如假意迁怒微臣二叔,为掩人耳目暂革其职,提程裴为兖州节度使,命其押送二叔回京接任节度使一位,待其抵京一网捕之,来个请君入瓮。”
梁悯看向殿中的宣祈,深邃的眼眸一时神色复杂,不仅有对宣祈的赞赏,更有一股不知名的醋意。
“致之不愧是姑母嫡子,致之如此谋略,留在刑部倒是可惜,日后若入中书,定为朕之肱骨。”
宣祈闻言下跪行了一礼:
“替陛下分忧乃微臣本分。祈因幼时经历,志在肃大齐刑狱清明,罪者得其罚,良者还其清,寻常百姓蒙冤得其伸不至无路可走,大齐无冤假错案。故微臣无心入中书,望陛下恕罪。”
宣祈这话半真半假。
梁悯知宣王一家不愿功高盖主树大招风,遂没继续追究,只提笔一笑。
“致之既志在肃清大齐刑狱,朕自不勉强。朕这就下密诏,诏程裴押宣茂入京都,至于程裴入京后如何部署,朕明日召顾相和谢御史来商议。此事你功不可没,待程裴入网,朕再论赏。”
梁悯说完这番话,不知又想起甚么,眼眸闪过一丝不甘,犹豫再三,最终还是说出了口:
“对了,昭华乃朕亲表妹,母后只朕一子,自小把昭华当做亲女儿疼,朕更视她做亲妹妹。致之看在太后和朕的面子上,好生疼着爱着,莫叫她受了委屈。”
“回陛下,臣妻温婉聪慧,微臣定竭尽心力爱护,不叫她有任何闪失。”
“如此便好。今日就先到这,致之回刑部后,替朕将那刺客看好了,届时若没了人证,事情怕是棘手。”
“微臣遵旨。”
宣祈退下后,梁悯起身踱到勤政殿内殿,在《落梅图》前,负手而立。
一向温润如玉的大齐君主,看着画上点点红梅,霎时戾气顿生,眼尾渐渐发红,手掌不知何时起了青筋。
上辈子,若是没有赵应安,他不会满盘皆输。
赵应安,是赵国国君,长他五岁。
兖州副节度使程裴,是赵应安安插在齐国的心腹之一。
梁悯盯着墙上的《落梅图》,那双温柔深邃的桃花眼里,突然起了杀意。
上辈子,若不是赵应安不择手段,费尽心思在齐国养了赵国的走狗,泱泱齐土,何至归入赵国囊中?
重活一世,梁悯发誓,赵应安施加在他身上的,他要一点一点还回去。
赵应安会谋算,他梁悯,亦会。
思及此,梁悯像是得了救赎般,长长松了口气,在画前喃喃道:
“昭华啊,朕欠你和致之的,该还清了。”
*
天色昏暗,红木画花卉六方宫灯高悬,映得红漆八角凉亭及长廊一片明亮。
梁景着白月墨竹长袍,端坐琴案前,左手执古琴谱,右手轻勾琴弦,名曲《春江花月夜》自他手下缓缓泻出。
曲到情深处时,传来一阵脚步,他忽压弦停手。
“本王今日可是见鬼了?致之竟能舍得家中美娇娘,来这冷清的宁王府赴本王的约?”
宣祈不理他这番调侃,寻了一处自顾自坐下了。
“宁王莫要这般说,年底宁王妃入府,府上定热闹得很。爱妻同宁王妃私交甚密,届时微臣携爱妻常来府上,宁王府何愁冷清?”
梁景抿了一口茶,听到“爱妻”二字后呛出了声,连忙上下打量宣祈,似乎想要确认,眼前这个宣祈,是否被人掉了包。
“本王可是记得,致之未成亲前对昭华表妹丝毫不上心,曾因归安院被翻修只得睡客房一事,在本王这儿抱怨了许久,怎的才刚成亲一月,便转了性子,一口一个‘爱妻’叫唤?致之莫不是被昭华表妹的美色迷惑了心智?”
梁景见宣祈不做解释,当他默认此事,想起宣祈从前那副女子勿近的模样,执扇大笑了起来。
“致之不说话,本王当你默认了。如此说来,京都近日所传世子宠妻,句句当真咯?昭华表妹不愧生了副讨喜的绝色模样,竟有通天的本事,将致之的心收的妥妥帖帖。只可惜,前王御史没能生得一个倾国倾城的女儿,不然何至于一把年纪还丢了官?”
梁景起身走到宣祈跟前,上下打量着他,越想越觉有趣,遂拿扇子拍了拍他肩膀。
“宁王殿下莫要取笑。前王御史女儿自作孽,做出那等腌臜事,生得再绝色也容不下她,岂可同微臣爱妻相较。宁王殿下或许不信天命,但致之经生死一事,若无她,恐早入鬼门。故视之为天命,天命注定,致之不敢逆。”
梁景剑眉微皱,见宣祈眼眸中透着坚定,虽疑惑他话中“天命”“生死”何意,但知他是动了真格,遂不再调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