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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
没有……
什么都没……
没有碎骨烂肉,没有惨烈的血光猩雨,没有环绕不散的滔天罪孽,没有令天地悸动众生不安的八方孽火,更没有雪回神君一丝半缕薄凉气息……
甚至连天地之创斩落的痕迹都没有。
万里紫气似乎洗涤一切诡谲,湮灭了一切祸端,扫荡了一切污浊,连千万年的执念、恩怨、憎恨也一并带去了。
苍穹之上,只见碧空如洗,灵风习习。
雪回神君消失了?
“大魔头被新杀了?”
天大的好消息在心头炸开,轰的道心激荡,不少修士不由得面露惊喜。
荒野之川上,却是格外的静寂。
合道大能们面无神色,沉如坚石,然而周身躁动的灵力、凶悍的杀意却泄露了几分波澜。
打破这死寂的人出乎预料的是君不意。
这位内敛而淡漠的仙道第一人即便一言不发,也始终是众人关注的焦点。
他轻叹息,低垂双睫。
钟应悦然明白了什么,拉住了他的手腕,披着血衣的大能验色渐渐难看。
离芳水镜的邪修们笑了起来,愉悦的声音透着凄厉,似要刺破耳膜般的癫狂。
“我等与神君签下了命契,能在必要之时借神君之力为己用,代价不小,估计你们只对其中一点感兴趣……”
“别卖关子了,类似的术法刻印估计他们藏着不少,却只敢束之高阁,轻易不敢用。
“实话告诉你们吧,后辈们,尊上若是陨落,我等也会随神君而去。”
“而现在,我们活的好好的。”
“啊哈哈哈哈哈哈……”
灵风逐散最后一层紫气,视线可见范围之内,有一人安安静静的伫立在焦土之上。
他穿着太一宗道袍,衣角不着污浊,银色长发柔顺披垂在身后,如笼罩在一束恒古永存的清寒月色下,于是整个人也化为了雪光,无踪无痕,寂寂寥寥。
任他人神识何等强横也无法捕捉到任何气息,若非肉眼可窥,这些镇压一方的合道大能们只会以为那只是一树一草,一沙—尘。
直到……神君睁开了双眸。
那双眼睛比以往还要温软,然而,极深处却倒映着一个世界的荒芜废墟,诺大的压迫感也随之扑面而来。
被注视的合道大能仿佛站在银装素裹、千里绝迹的酷烈冰川,身临深不可识、邪魔狂欢的无尽深渊,仰视辽阔无边、容纳万物的九州长空。
这一刻,他便是法,他便是道。
他便是神州。
在场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浩然之剑推毁了神君这具夺舍而来的神龙躯体,而他却在濒临绝境的情况下,以死换生,一步融道。
“恭贺神君。”
“尊上,请立刻证道,让整个九州看看这场盛典……”
“终于,终于到这一天了,一切都要没了,什么都不会留下。”
群魔乱舞。
神君眼底有了些许情绪波动,他并未理会离芳水镜,只是抬起手,三重叠衣翻飞而起,露出一截玉白的手腕,简简单单的动作仿佛便是天地玄妙,道音也传入众生灵魂中:“你们可以离开。”
指尖隔空一划,跟先前拨动如意琴弦一般的动作。
“砰!”
从天垂落的金锁,围困荒野之川的阵法纸糊的一般轰然炸开。
唯有无数的星屑从天絮絮飘落。
纷纷扬扬中,神看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手臂上,这是一只完好的、匀称有力的手臂,虽非实体,却也代表太玄道祖留在他魂魄上的刻咒已经彻底拔出,再也无法束缚于他。
“……现在,带上自己的至亲之人,离开九州世界,无人会阻拦。”
神君的目光只专注在钟应与君不意身上,低低的,平和的,用商量的语气道:“自现在起,三日之内,我将以九州之界为炉鼎,证道飞升。”
“天罚!”神君清声。
轰——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道墨色雷霆携万钧之力自晴空降下,天地震颤。
雷霆震耳欲聋,将原本圆滑如蛋壳的世界屏障劈出了一道道无法修复的伤痕,天幕再也无法支撑星辰运转,一颗颗巨大的火球从天而降,形成一场绮丽的流星雨。
天,裂开了。
先前因为浩然清气的原因,天地间浓郁的灵气一重一重堆叠,像是攀登至最顶端的洪水,堤坝不堪重负崩塌一角,灵气汹涌而出,留下干涸的河床,室息的生灵。
“地崩。”
本该净化的八方孽火自地心深处升起,一块块土地支离破碎,福天洞地成了污秽的巢穴。怪物浴火爬出,贪婪的盯住了鲜活的生灵。
原本逃过一劫的凡人惊恐的看着这些应劫而生的怪物,才抱着孩子奔逃,就被啃点了半边身体,幼小的孩子摔滚在地。
大郎拥着宝儿绝望的看着满目血腥的地面和哨食父亲尸体的怪物。
附近的年轻修士们试图斩妖除魔,却发现无法在汲取天地灵气,成了魔障分食的血肉。
绝望、愤怒、悲抢、癫狂……
地面上一声声回荡。
地,塌陷了。
当初钟应在幻境中所见的一切,再一次在九州大陆重现,甚至更为惨烈。毕竟前世是经过了百年沉浮,这一次却是骤然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