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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君沉声:“以剑塔安九州、镇四极,好让你能将山河世界撕开来啊!”
“神君。”
雪回神君低低笑了起来。
君不意振袖:“结束了。”
画轴掷入空中,神火一涌而上,轻易的渗透了竹宣薄纸,点燃了山川星河的边界,整个世界都在扭曲,都在燃烧,都在化为灰烬。
神君只是天道落下的一道投影,可是此时他却突然成了普通的血肉之躯,穿着棉锦长袍,衣袂升腾起火舌,银发寸寸焦灰。
“好!好!好!”
神君抖着肩膀放声大笑,“能以一方世界殉葬,也不会孤寂。”
在不断陷落的废墟中,他任由自己与世界一同沉沦……
君不意捂唇,压抑到了极致依旧泄露了一两声嘶哑的咳嗽。
“……你脸色白的像屋里头摆着的那只美人瓶。”
钟应抬手拭去他薄唇上沾染的殷红:“怪不得你非要拉着我,耗费时间去查看剑塔阵法核心。”
君不意沉默,看着钟应咬牙切齿的挤出了这么一句话,憋的眼尾都染上了漂亮的桃花红。
他突然有些慌乱,像是少年时期第一次被揭开脸上的面具时一样无措,只能低垂着眼帘,慎重的收拢起多余的波澜。
君不意轻声解释:“这样一来,父皇,母后,钟伯父,老院主……他们都不会离开,可惜,我只能将时间挪回剑塔修成那—刻。”
不然,他想让他的小星星在逐晏海珠膝下长大,凭母后口中上任魔君的性格来看,那对夫妇会将钟应宠成个小混蛋。
反正,改一次是改,改几次还是改。
可惜……
钟应克制到胸腔都在轰鸣,他想质问,却连声音都哑了:“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这么做?”
君不意微仰着头,天上只有混乱的黑洞之河,火光在瓷白的肌肤上跳跃,像噬人生气的妖魔,“……我以为不用走到这一步。”
蛮族之神,天地之剑……在或者冷酷一点,只要能在钟岳殉道之前斩道,他或许都不用踏出这步。
“那你为什么不在母后他们之前阻止?”
“父皇心魔深种,母后情深义重,此为他们心之所愿,若不走这么一遭,他们依旧不得解脱。”
“那又为什么在最后拦我?”
“伯父想要解体自爆。”
“我爹也是为了了结这一段血仇,出这一口恶气,有什么不同?”
“……因为,我不想让你看到这一幕。”
“……”
这一世,钟应留住了他仅剩下的、所拥有的亲人,君不意不想他再失去一次。
君不意说:“应应,我走了。”
黑色火焰几尽吞没山河卷,天地被烘干了水分,再也没有任何生灵。
剑塔如同盘古开天辟地后脊椎化为的天柱,在剧烈的崩溃中,支起九天,镇压十地。
时间到了。
君不意执春秋笔,绘就了一条浩浩荡荡时空潮汐。
他问钟应告别,半步踏入记忆之海时,钟应拉住了他的指尖,执拗的跟了上来。
“我陪你。”
钟应直视前方,不去看身侧的人。
“……”君不意:“好。”
这是一片纯黑纯静之地,两人拉着对方,克制的动作云一般的轻柔,却始终并肩而行。
靴底没入水面半寸,随着步步前行,激荡起的银色水莲,飞溅水珠子在空中浮现一段段错乱的记忆,或是孤村水田平平淡淡,或是金戈铁马波澜壮阔,有鳏寡孤独萋萋艾艾,也有春风得意意气风发……
钟应低语:“神君给我看过这一幕,原来时光长河里是这个样子。”
“这里是九州的记忆海。”
一步踏入。
水珠化为幽寂小径,两人踩在石阶上,周边翠竹林立,其上龙首山盘踞,群星密布。
身着镶金雪袍的仙人们漫步其中,他们挑着一盏孔明灯,将前路照的雪亮。
钟应:“这是……”
君不意:“太一宗。”
一对双生子姐弟打闹的从两人身边穿过,做姐姐的嘟喃着“谢檀你别跑,你今天完了”,做弟弟的抱着头“阿姐,你别追了,君掌教可在前头,被师侄教训一顿多不好”。
跑了几步,谢薇回头,擦了擦不存在的汗:“师弟,你们站着干嘛?快跟不上师尊他们了。”
钟应这才发现,他们向着一个方向汇聚,最前方站着乾元等人。
遥远处,道人们回首,朝着此处行了一礼。
“多谢。”数万残魂一同说道。
钟应两人回礼,抬头时,只见便见满天流萤。
一步又一步。
一间茅草屋,一对青梅竹马的壁人。
手腕带着几个粗银手镯的蛮族姑娘拉着红发的男人在月亮面前跪下,眉眼弯弯:“不行,今晚我们就成亲。”
已经当上魔君的逐晏一边身体正直的跪着,一边憋屈不已:“我这辈子还没跪过什么。”
“但是我看别人家成亲总是要跪一下的。”海珠说,“咱们没有高堂长辈,没有满座亲朋,我也不想求蛮神庇佑,那就天地为证,青冥为媒,也算圆满。”
“你连嫁衣都没有!我堂堂魔君的夫人怎么能受这种委屈!”
“磕头!”海珠清吟吟的指挥,“一拜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