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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晏跟着一头磕在泥草地上,恼怒:“红盖头都没有!”
显然,魔君的威风在海珠面前完全施展不开,海珠笑盈盈的喊了一声“二拜高堂”后,逐晏还是得老老实实的磕头。
钟应匆忙的找着玄曜镯,试图扒拉出一双嫁衣来,直到君不意将三尺红纱放到他的掌心。
红纱轻薄简单,并无龙凤鸳鸯。
被潮汐带来的风一吹,卷入夜空。
“哪来的大红布?”
逐晏伸手,捞住了轻纱,披在了两人头顶。
两人面对着面,相视一笑,被纱绢的柔光微醺了脸频,醉了眉眼。
海珠后知后觉差怯,嗫嚅的说:“夫妻对拜……”
年轻的小夫妻轻轻将额头贴向彼此。
一步……
又一步……
他们见到了彼时倾绝海棠的惊鸿夫人,匆匆一瞥攀爬万仞的重明国小皇子,少年时期与书院同窗们偷鱼和夫子们斗法。
钟应甚至看到了年幼时期阴壁又霸道的自己,正在学堂上跟齐大少爷打架,单方面把那个二缺揍得鼻青脸肿。
君不意停在原地抬不动腿,被钟应拉了拉,才恋恋不舍的挪开目光。
然后钟应看到了年幼时期的赤丹小太子,小小一团端坐在比他人还高的宫椅上,埋头苦读。
钟应何止迈不动腿,他上去就想动手揉,被君不意拖走了。
……时间在此地失去了意义,两人停在了一颗水珠子前。
钟岳站在荒野之川的战场上,以剑杵地,温热的血液滴滴答答的蜿蜒在焦土上。
他未说话,目光直视前方。却仿佛在询问什么。
君不意:“伯父,你会好的,应应也会好好的。”
钟应抿着唇,不甘示弱:“不意也会好好的。”
“哗——”
记忆碎片消散。
山河卷彻底消失。
春秋笔在君不意的指尖湮灭成灰。
世界毁灭时空逆转所滋生罪孽来势汹汹,绞杀他身体中每一寸生机。
两人相对而立。
君不意自这片纯黑之地捧出了一盈星星,堪称奇迹般的星光落在了钟应沾了露水的桃花眼里,落在了他如苍山之雪的枯发上。
这是九州。
一个完好的九州。
君不意道:“送给你。”
钟应便伸手去接。
君不意倒在他怀里,无声无息。
第320章
新剑塔建成那一日,荒野之川下了整夜的雨。
天色微熹之时,浓重而潮湿的毒障笼罩绵延的山林,几片伸出铅色沉雾的翠叶沾着露水,碧的诡艳。
“咔嚓。”
靴子碾碎枯枝败叶的声音由远及近,湿润的泥土留下一长串新鲜的印记,一位深衣道人冒着毒障踏足这片寂静的深林。
他在一小块空地前停下。
周边几株古树野蛮林立,粗大的枝干向四方舒展,繁茂抽长的枝叶侵占长空,将白的发亮的晨光绞杀成碎片。
道人发觉有人先他一步来到此处。
在他前方,有人背对着道人安静的跪坐在枯地上。
——那是一个极年轻的男子。
他似乎枯坐了许久,以至于落叶埋葬了此地所有痕迹,银白不菲的衣料就这么迤逦拽地,被整夜的露水浸透后,又染上脏污的尘土。
离得近了,道人才发现他怀中还有人,被双手珍惜的拥入怀中,唯有几缕毫无生气的白发冒出些许,像是衣袖褶皱间不经意沾惹的霜雪。
而他微仰着瓷白的下颌,长而乱的墨发胡乱披垂,似空茫的寻找雾雪的源头,又似乎在注视着九天之上的不知名的神佛。
一束白光穿过层叠枝叶斜斜落在他的颈项的,皮肤透出玉质的光,像一樽被玉带吊死在此地的灰白雕塑。
“道友有礼。”道人敛袂一礼。
“……”
无人回应。
道人便不去打扰,放轻了步伐。
在腐败的枝叶和泥泞的黑土细缝中,闪着一点温润的光。
道人弯下清瘦的身躯,拂起深色的广袖,指甲修剪整齐的手指扒开那一小块的落叶,寻找着什么。
潮湿的土腥味不断钻入鼻尖,他终于挖出被掩埋其中的东西——那是一柄玉如意。
他小心翼翼的捧着玉如意,用白绢细心的将刻纹中的土屑拭去,自尾部开始一点点光滑如新。
直到柄首……那里有一条极深的缺痕,从内向外裂开,破坏了整块玉如意的价值。
道人一声轻叹,微不可闻:“是我回来晚了。”
许是被他的动作惊扰,男子头偏了一个细微的弧度,长发流云似的自肩头倾颓,喉咙间溢出干涩的声音:
“放下。”
“道友,这是你落下的吗?”
“滚!”
道人看不清他的面容,心平气和的问:“玉如意中的魂灵可安好?”
那声音意外的难听,不是于渴与长久未说话造成的艰涩,而是被火需烤、被刀子刮过、被摧毁成坑坑洼洼后,只剩下气流在沙地上空荡荡呼啸的嘶哑。
年轻人听后沉静了片刻,似平用尽了全部的力气一般,声音中只余倦怠:“……余愿终了,尽皆安息。”
道人敛眸:“那便好。”
随后,道人抬步向前,在青年三步开外停下,摘了一片干净的阔叶垫在泥沼地上作为底盘,又恋恋不舍的将玉如意置于其上,诚挚的说:“此事多谢道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