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槲栖轻轻拉住弟弟的衣袖:“时辰不早了,走吧。”
“凡尘已尽,生前事,都该忘怀了。”
槲乐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与槲栖一同消失在殿内。
李念淮似有所觉,怔然往出口方向看去。
殿中烛火燃尽了,他所站的位置完全处于黑暗中,很容易被忽视,玄龙却能清晰地感知到李念淮的呼吸,知晓他未离开。
“你杀了他。”
“你满意了。”
玄龙声线低哑,像是无力得连声音都不太发得出来。
李念淮浑身僵硬,对于方才的一幕,心中全然是茫然和不解。这十恶不赦的狐妖,不该是无心无情的吗?……
他用了那样残酷的方式都没有驯化他。
他却对一条龙这般情真意切,甚至甘愿为这条龙付出生命……
怎会如此……
玄龙仰起头,泪无声地从冰绿的眸中涌出,顺着面颊滑落:“槲乐与我说过你们之间的事,他说……他未害过你的族人。”
李念淮垂在身侧的双拳紧握,无法接受自己所做的一切可能是判断失误:“当年贫僧亲眼所见。”
15年前,那个静谧的夜晚,滔天的大火肆虐了处于山谷中的宁静村庄,他们的族人世代生活在那个与世无争的地方,过着自给自足的日子,幸福美满。
那头狐妖的出现,成了全族的噩梦。狐妖凶残地屠戮了整个村庄的族民,挖心饮血,他透过米缸细小的破洞,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父母和年仅三岁的小妹被狐妖的利爪割破喉管惨死,而他因贪玩躲藏在米缸中逃过一劫。
全族几百口人,他是唯一的幸存者。
狐妖离去时,留下一片被刮碎的衣料,挂在门口的刺木围栏上,他颤抖着取下那块在风中摇摇欲坠的布料,放在鼻间狠狠嗅着,发誓总有一天会找到凶手为族人报仇。
时隔多年,凶手的面容早已变得模糊,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那狐妖生就了一副绝色媚惑的长相,在长安城中见到槲乐的第一面,两张脸便毫无违和地融合在一起,再加上他身上特别的异香,与那狐妖留下的衣料上的味道亦是近乎相同,他便由此确定槲乐就是凶手。
“15年前,你尚是孩童,如何确定残害你族人的凶手就是槲乐。”
“就凭一片单薄的布料么……”
“……”李念淮心绪紊乱,未说话。
玄龙觉得自己也是好笑,与杀害槲乐的凶手说这些做什么,难道他知晓真相,就会心怀愧疚了吗。
不会的。
妖对于人族来说,从来就和可以任意宰杀的生禽没有任何区别。燕鸢是如此,这自称贫僧的人亦然。
“你们人族都说妖是邪魍,要想方设法地除尽……其实你们多数人,比妖更可怕,披着人皮,做尽鬼事。”
“是我错了……”
他该听槲乐的话,离人族远远的,若早早地带着槲乐隐居起来,他便不会被这和尚捉去,受尽折磨,他便不会因自己而死。
“是我错了……”
玄龙忽然低低笑起来,字字泣血,单薄的双肩不住颤抖,他伏下身去,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任由绝望和悲伤吞噬自己。
李念淮从小苦修道法,为得就是有朝一日让狐妖血债血还,如今目的终于达成,他却没有获得想象中的高兴。
杀了无数的妖邪,从未见过这般场面。
难道他真的错了吗……
李念淮收回视线,安静地离开了这座冷清的宫殿,漆黑的眸中是寂寥与决绝。
他定要去寻到真相……
殿外打更的宫人敲着铜锣吆喝过,不久后,小毡子轻敲殿门。
“寒公子,子时到啦……”
“……”殿中人未应。
“寒公子?……”
小毡子连唤几声,玄龙从地上摇摇晃晃站起身,过去开了殿门。
月色笼在男人身上,毫无避讳地映出他竖立的瞳仁,金绿相间,妖异冷漠,小毡子头一回这样直白地见到玄龙的眼睛,吓得倒抽了口气,后退了一步。
小毡子反应过来,赶紧垂头:“寒公子……请寒公子赎罪,奴才……”
玄龙垂眸掩住瞳孔,背过身去。
“无事。”
“你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小毡子拳头紧张地握着,半躬着身:“奴……奴才没什么要收拾的,方才去了住所一趟,重要的,都在身上了。”
玄龙并未发觉异样。
“嗯。”
“那便走吧。”
“待我换身衣物……便出发。”
玄龙抬步往里走,小毡子抬头唤他。
“寒公子……”
玄龙脚步顿住。
小毡子望着那抹单薄的背影,踌躇不安:“当真要走吗……”
玄龙:“嗯。”
要走的。
槲乐用生命守护他,他不能辜负他的付出,不能让他白白牺牲。
他要活着。
要同孩子一起活下去。
“……”小毡子低头,不再言语。
槲乐早便准备好了一套适合玄龙身形的太监服藏于柜中,玄龙打开衣柜,掌心抚过湛蓝丝滑的衣料,那上面仿佛还残留着槲乐双手握过的温度。
他总是这般贴心,除去这套太监服外,还准备了条柔软的腹带。太监服可以使他行走在皇宫中时不那么显眼,腹带可以暂时束缚住他的肚子,让他的体型看起来正常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