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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念看着他依旧热衷站在剑尾御剑的背影,摇头暗道:“顽劣不堪。”却不知自己嘴角含笑,直到剑尾的灵光再也望不见,这才转身离开。
奚杨舟乜斜着瞥了一眼心不在焉的奚不问,调笑道:“哟,舍不得啦?”
奚不问翻个白眼:“要你管!”
“你别说,这小佛修,眉清目秀的,看着是个正经的。”奚杨舟乐不可支,“倒是把你拿捏得住。”
“此出山门一月有余,爹娘身体如何?”奚不问顾左右而言他。
“还是老样子。不过天气冷了,母亲的身子弱,总要多看顾些。你呀……”要不是在御剑,他恨不能用手指点奚不问的额头,“你平日多关心关心爹娘,别在我这关心,又去当面说些浑话气他们。像薛循这事,他们生怕你在外面受了委屈,只让我赶紧带你回去,回了山门,总归有奚氏的庇护。”
奚不问喉头一紧:“他们相信人不是我杀的?”
“你小子论玩是一绝,但性情纯良,不至于杀人。”奚杨舟道出猜测,“那薛循本就名声不佳,定是何处的仇人下手,又恐遭薛家报复,嫁祸到咱们奚氏的头上。”
两人一路疾行,赶回汉中还是晚了半日。
奚氏山门居于汉中拂羽山上,此山灵气四溢,是个修行的绝佳之处。
奚不问自有智识之后一直是在此山上度过的。他上一世并未怎么来过汉中,一切都稀奇得紧,加之沈氏居于市中,终不如山里有趣。
这拂羽山上不少仙草灵兽,普通的草木虫鱼更是遍地皆是。他儿时便在这山中钓鱼爬树,挖坑淘土,每每回家身上都脏污得像个泥猴。
他父亲一边喝酒一边吹胡子瞪眼,母亲就笑着拿了干净衣裳要给他换,他不好意思地四处逃窜,最后被一脸正气的奚杨舟一个老鹰捉小鸡,按到床上换了衣服。
他自己皮就罢了,偏还要一颗老鼠屎坏掉一锅粥,带的其他师兄弟姐妹也没个正形。像奚杨舟,少年老成,家人眼中的好孩子,师兄弟心中的楷模,奚不问就看不惯。怎么说呢,他觉得,好的东西,就该拿来破坏破坏。
奚不问十岁的时候,非要拉着奚杨舟去拂羽山背面的山洞里打蛇偷蛋,奚杨舟哪儿愿意去做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可又说不服他,奚杨舟生怕奚不问被蛇咬了有个好歹,只得同去。
最后蛇是没打着,从洞里跑出一只蛇身九头的巨兽相柳,奚不问当即傻了,上一世堂堂魔君都没见过这东西,况且十岁的身子骨又小,抬头一看,相柳遮天蔽日,獠牙擎天。好在奚杨舟反应快,将奚不问一捞,躲开了相柳扫过来的尾巴,可自己被飞石砸中了额角,后来留下一道不小的伤疤。
最后奚杨舟率众师兄弟杀死了这头巨兽,也正是这一战,使得他一战成名。所以说起他的少年美名,奚家的人都摆着手满脸写着拒绝,叹一句:“唉竖子顽劣……”外人都以为是谦虚,谁能想到却真的是打蛇偷蛋差点丢了性命。
回去以后,奚不问又领了好一顿打,他一边龇牙咧嘴,一边看着身侧同样受罚却无甚表情变化的奚杨舟道:“我可是替你求过情的!”
奚杨舟翻了个白眼:“罚便罚了,废什么话。”
过了一会,奚杨舟又说:“下次再去,别他妈叫我了!”
奚不问头一回听端方的奚杨舟说脏话,忍不住扑哧一笑,这一笑,屁股就疼,只得一边笑一边捂着屁股唉哟唉哟喘气。
“阿毛!饭饭!”
奚不问一到山门便跳下剑来,兴奋地朝守山门的两个小哥虎扑过去。
绰号叫阿毛的那位,身形瘦削宛如一根竹竿,他最常和奚不问混迹山野,先认出奚不问来,大声招呼道:“师兄!”
另一个叫饭饭的,体阔腰圆,身高八尺,但似乎视力稍欠,此时才辨认出,咧开嘴笑道:“你们怎么才来!”
奚杨舟这才跟上来:“怎么了?”
阿毛从奚不问热情的熊抱中露出两个眼睛,答道:“大师兄,薛家的人来了,气势汹汹地刚进去。”
奚杨舟拍拍奚不问的肩:“正事要紧。”
奚不问这才别了二人,往家中走去。一路颇为冷清,未见到旁的师兄弟,二人心中更觉不安,定是来者不善,奚氏同门皆被叫到厅里去迎敌了。
其实道门三大家中,奚氏最是朴素低调,奚家家主奚弃远素有宽厚之名,字凤亦,喜饮酒,被称为朝酲君,当家主母是黄夫人,名致柔,字款冬,出自道门小派乃是一位丹修,修行并不出彩,也是个柔柔软软没脾气的。这样一个世家,以往并不常陷于矛盾的旋涡中心。
而此时,奚弃远持剑立于厅前,誓要维护奚氏百年的尊严。
“奚弃远,你不要欺人太甚!”薛玉经丧子之痛,形容苍老了不少,他一向颇为爱惜精心打理的长须此时也毛糙不堪,看上去甚至有些花白了,“你儿杀人乃是众人亲见,人证俱在,容不得你抵赖。”
“不问不可能行此残忍之事,何曾有人亲眼看见我儿杀人?”
薛玉怒极反笑,“心斋兄当时便在行凶现场,我儿从义临死前当场指认的凶手!除了奚氏劣徒奚无友还能有谁,难道还是我堂堂薛家和沈家齐齐冤枉了他?”
沈心斋于轮椅之上轻咳一声,缓缓解释道:“当时确实仅有不问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