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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欲再言,薛玉早就嫌他说话斟酌,慢如乌龟,不耐地打断他:“呵,没准沈氏宝物丢失一事也与他脱不了干系!我儿定是发现他偷盗宝物,被他灭口!”
“就薛从义的脑子,用得着灭口?我便是当他的面偷了东西,他也不晓得。”
众人闻声让开,只见奚不问两手抱着剑吊儿郎当地踏进厅中,神色泰然,毫无惧色。
奚弃远听得这大逆不道的言论,生怕他引火上身,更是气得发抖:“休得胡言!犬子无状,诸位道友切勿放在心上。”
立于他身侧的黄致柔着一身绣着灵鹿的素白色长锦衣,身无佩剑,腰间只系着一只淡紫色福纹锦囊。她将奚不问揽到身后,从锦囊里取了两枚补气丹递给他和奚杨舟,复又将他因赶路而凌乱的衣襟抚弄平整,这才面露嗔怪之色悄声叮嘱:“好不容易回来,别惹你爹爹生气。”
奚不问心里不服,嘴上却不忍忤逆黄致柔。黄夫人最是良善,温柔地像是夏初新荷,早日里有人拿她的丹药拿去卖钱,还回回上门理直气壮地讨要,她都不恼的,只是一味熬夜炼丹,只希望这丹药能被真正需要的人所拥有。这样的性子,与她顶嘴,岂不是让她徒添伤心?
见奚不问沉默不语,薛家与沈家可不买账,见到这“杀人凶手”“鸡鸣狗盗之徒”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角落的一沈氏门徒喊道:“交出舍世镜!”
奚不问未料到这事也能赖到他身上,不由得一哂:“我要这东西做甚?三岁小爷便不玩了!”
这态度更是激怒众人,薛氏门徒喊道:“与这黄口小儿废什么话,拿住杀了便是!”
“对,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
余者纷纷附和,喊杀之声四起。一时有人砸了茶碗掀了桌子,有人登时运起灵力,灵光四溢,战局一触即发。
奚杨舟此时已管理不少奚家事务,在道修之中颇有威名,立刻拱手走到人前:“不问年幼,嘴上最是没遮拦,顽劣是实情,可这年年游学,薛家沈家亦都去过,无非打鸟偷蛋,少年意气打打架罢了,从未惹出什么人命祸事,此事疑点甚多,还需从长计议。万不可伤了三家和气,依晚辈之见,若有旁的势力以此挑拨我们的关系,此时不是正中恶人下怀?”
此言一出,当年在游学时同奚不问一起混日子的后生便也说不出话。
奚不问此人,胜友如云。混是混,但禁不住重义气人缘好。他一个喝酒吃肉,便要叫个个兄弟都喝上酒吃上肉,被先生责罚时也是一力承担,绝不赖他人。谁能抗拒得了这样的朋友?
“大家莫要被他三言两语糊弄了去!”薛玉见风向陡转,赶忙说道,“今日不取这小儿性命亦可,但我必得将他捉回去审他一审,找到舍世镜,为我儿做主!”说着便使眼色让门徒上前强行抓人。
奚家众人举剑相抗,见奚弃远并无退色,沈心斋哀叹:“凤亦兄,便让他们拿人吧。”
奚弃远冷哼一声:“在‘大义灭亲’这件事上,果然还是沈氏最有心得。”
此言便是讽刺当年沈家举首旗灭的天道魔君正是沈心斋的兄弟沈魄之事。
沈心斋又气又恼,只得示意沈氏门徒也一并上前,将奚氏统统围了。一时灵光乍起,三家混战,从厅里直打到厅外。
奚不问一面挡住袭来的剑气,一面护着黄夫人推她进后院:“娘,你先躲躲,此地危险。”
黄夫人看着正在缠斗的丈夫儿子,并不愿先走,但又知自己一介丹修,留下也是累赘,心下颇为犹豫。
奚不问见推不动她,只得回过头道:“娘,你先……”
话音未落,黄夫人转身将奚不问往怀中一带。奚不问只以为母亲疼惜自己,尚留恋了半刻怀中温度,待推开黄夫人时,才看见黄致柔吐出一大口血来,点点滴滴溅在那身素白色锦衣上宛如腊月红梅。
奚不问大惊失色:“娘,你怎么了?!”
奚弃远闻得此声,分心回头去看,偏叫人一剑划开胳膊,皮肉绽开露出森森白骨。奚不问的哭嚎之声愈发响亮,惹得众人纷纷停了剑看过去。
待奚杨舟踉跄着爬到母亲身边时,黄致柔已然断气,嘴角洇血,唇色泛紫,双眸半睁,将闭未闭,像是对尘世颇为眷恋,竟是半句话也未及留下。
而她的颈上,插着一枚仔细看才能看得见的纤细银针。
第15章 守灵第十四
“这针哪来的?!”奚杨舟红着眼睛,声音颤抖,他倏地起身,提着带血的剑死死盯着所有人,那目光如刀似剑,剜得在场之人无不心惊。他加重了力道,一字一句地问,“我说,这针,哪来的?!”
字字狠戾,可回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大家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唬得噤声,只余面面相觑。
奚杨舟得不到回答,复又跪地要去拔针,被奚不问死死攥住手腕。
“别动。”奚不问抬起红肿的眼睛,他察觉奚杨舟勉力挣脱,又加了些力气,“别动!这针有毒。”
“呸,宵小之辈!”人群里有人目露唾弃之色。
使用暗器便已不是名门正派所为,尤其以此杀死一个手无寸铁的丹修,更是最不耻的行径。
奚不问哽咽:“这针,是朝我来的,母亲是为了救我……”
他将黄致柔搂入怀中,哀哀地哭告,像是在同她讲话:“娘,人不是我杀的,我没做。为何,为何他们不容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