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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楚歌大概是心满意足,面对汴清予的近似讥讽的话,只说:“你睡吧,我保证不会再碰你。”
汴清予:“蔚掌门最好……说话算话。”
蔚楚歌依然维持侧躺的姿势,他炙热的视线还是落在对方身上,像是伺机行动的野兽,但是他说,“当然。”
汴清予是真的累了,才愿意这般毫无防备地在蔚楚歌面前陷入熟睡,他甚至没有准备任何防身的暗器,心脏与外界只有胸膛与肋骨之隔,脖子上除了茜红的印记什么都没有,太阳穴旁仅仅有两根汗湿的秀发虚虚地遮掩,欲盖弥彰。
仿佛是信任到能够相濡以沫,又似乎还存在于无止境的互相猜忌。
窗外寒鸦的声音渐渐小了,隐没在打更声之后。
蔚楚歌并没有睡。
他维持侧躺的姿势许久,似乎是在践行他之前亲口所说的话,所以他也就真的在看,认真,仔细地看——
白皙到近乎透明的皮肤下,紫青的血管若隐若现,于是蔚楚歌吻他的时候甚至都不敢太用力,仿佛多几分力气,就会留下无法消除的殷红,但是有时,情意浓时,他的理智被原始的兽性吞噬,他想狠狠地蹂躏对方,彻底地将其占为己有。
与霜雪色相对的,是一头乌黑的散乱的发丝,与泛滥光泽的朱红唇色一同将他的肤色衬得更加明艳动人,摄人心魂。
蔚楚歌的视线落于汴清予修长洁白的脖颈,然后目光向上,他看到对方线条偏柔和的下颔,但是却自带凌厉,并不会让人觉得女气,让人觉得软弱好欺负。
事实上,汴清予也确实是这种人。
蔚楚歌突然想到,每次忙里偷闲与汴清予一会,他总喜欢呛自己,总喜欢趁口舌之快,说话冲得很,咄咄逼人,非要把自己堵到无话可说,才心里痛快,大约是拌嘴拌过了自己,瞳色唇角之间,隐约颇为自得。
想到这,蔚楚歌无奈地笑了。
下一瞬,他的笑突然变得及其浅淡,发冷发寒,像是虚无缥缈的凛冬烟雾,一切回忆的思绪被它的主人强行截断。
蔚楚歌猛然间发现,事态已经朝着不可控制的发展了——
对方的秘密他全无所知,而他已经不由自主的向对方推心置腹,敞开心门,于是,在对方眼中,他似乎只是一个被对方玩弄在股掌之间的跳梁小丑。
跳梁小丑。
蔚楚歌开始细细咀嚼这四个字。
巫山云雨,情意浓时,蔚楚歌无法否认,有时他甚至动过荒谬的心思,他虽然并未同汴清予明说,但是他既然已经开始这样想,此举,似乎和跳梁小丑别无二致。
他想,既然汴清予的目的是独吞北圻宗,那自己可以助他一臂之力,利用三派切磋的规矩扳倒开阳派,开阳派一倒,天权和天枢合二为一,或许他将北圻宗的半壁江山分给他,也未尝不可,那样可能也算,另一个方面的万人之上,权力无边。
汴清予不就是想要无边的权势吗?
但是汴清予所求真的只是这么简单吗?
简单到,他都能预见,一百年之后,两次三派切磋结束后,开阳派被废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明明是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话到嘴边,蔚楚歌却莫名地犹豫了。
因为从结盟的那一天起,蔚楚歌就一直在暗中调查汴清予的身份,然而越查蔚楚歌越觉得心惊,并不是因为查到什么惊天秘密,而是因为,他什么都没有查到。
按理说,足足两个月,应当收获累累。
可事实却是,一无所获。
所有和入派前的汴清予有关的事迹像是人间蒸发,从此无从追溯,无依无据,隐约有关的零碎的事迹,连真实性都尚且存疑。蔚楚歌做天权派掌门许多年,他手下的情报网已经相当成熟,自成体系,另外,一个人游走江湖,很难不留下痕迹。
除非是,汴清予早在入派前的几十年里,就有意抹去自己的过去。
这个认知,或许更为贴切的说,这个猜测,似乎相当合理,可是也让蔚楚歌无名地心慌。
几十年的销声匿迹,意味着几十年的未雨绸缪,如果只是一个北圻宗宗主的位置,也值得他几十年如一日地步步为营,隐姓埋名吗?
就如同汴清予永远被面具隐藏的无人知晓的上半张脸,蔚楚歌仍然看不清汴清予,看不透他的想法和情绪,关于汴清予过往的一切,他什么都不知道,像个萍水相逢的局外人。
蔚楚歌的目光又沉又冷,眼底是厚重到结成一块的浓墨,是汹涌的无声的挣扎。
四周安静到落针可闻,对方呼吸渐渐变得均匀,连银白面具下那双眼,也是合上的,鸦羽般的眼睫投下半圈扇形阴影,面具勾勒出汴清予鼻骨赏心悦目的形状。
眼前的汴清予似乎已经沉浸梦乡,毫无知觉。
如果趁现在把面具摘下来呢?
此念一生,就像野草一般在蔚楚歌心底疯狂生长,叫嚣着让他不必信守承诺,而是趁人之危,用尽一切手段,来得到自己想知道所有秘密。
于是蔚楚歌鬼使神差般凑近,右手抽散了束缚面具的缎带,他伸出左臂,五指张开,已经以一种极轻的力度贴在对方冰凉的面具上,现在,只要他轻轻一拿开,汴清予的秘密就暴露在自己眼前。
只要,轻轻地,不惊扰到对方。
只要掀开一角,再放回,装作无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