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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南姝在东方瑛那里的独特,是东方瑛永远都无法具备的强大,在陆星盏这里,南姝的独特,是一份从容的孤独。
他们惧怕海浪,而她凌驾浪尖。
这份爱,在某种程度上,更多的是一种信仰,一种崇拜,所以即使无法拥有和触碰,也能淡然接受。
神明闭眼不看人间,信徒只觉得理所当然,连她的凉薄也尊慕。
“当年的我,把事情还是想得太简单了。我把她所面对的事情,想得太简单了。”陆星盏恢复平静,却愈发沉重,“她赌上命在跟贺家人周旋的时候,我们这群人还在想着自己那些恩恩怨怨,明明比起我们她一无所有,可她不仅一人独闯,还一句求救也没有,我们是有多么愚蠢无能,才让她连这点信任都不肯施舍,到最后甚至连自己的尸体也利用。”
庄藤叹息,“可能她没想这么多呢。”
望着窗外,想起曾经。
南芮绮当然不足为惧,可怕的是贺重锦的阴谋。
彼时南姝只是凭借着一腔狠毒的憎恶,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思,为自己这一生的苦难讨个公道。
复仇这件事,但凡有人帮助,她都无法彻底解恨。
南姝就是要如此羞辱贺重锦、戴荷、南芮绮,和他们的天神研究会,要让他们摧毁在一个柔弱少女手中,被后人笑掉大牙。
她如此疯狂热烈,倒是根本没有心思去思考,要不要找人帮忙。只有利用,利用的话,就只能是工具。
陆星盏,傅惊野,亦然。
所以这些人的情感,庄藤无法全然体会,很大程度就在于,从前她的心里,只有阴狠的算计。
陆星盏失笑:“原来如此,所以才会这么容易忘了呢。”
对面的庄藤,一脸同情地笑了笑,这份同情还有点假仁假义。
南姝的痛苦,绝望,都是他们一厢情愿的揣测。
可是,这么伤人,却令陆星盏倒还感到庆幸。
“那真是最令人开心的事情了,真欣慰她没有感到困扰。”
陆星盏低头望着褐色的咖啡液,通红的眼里,荡开了发自肺腑的欢喜。
庄藤望了陆星盏半晌:“是的,她死的那一刻,其实是开心的。”
大仇得报,为何不开心?一具尸体,也能让他们溃不成军,多么令人振奋!
庄藤现在想起来,有时候也能感到激动人心。
陆星盏眼里是由衷的柔情,心里有一道无力的悲伤。
可惜了,南姝能解脱,可他自己却无法解脱了,这辈子,都将困在那日的惨烈中,无休无止地受着折磨。
痛苦,由这些当年没有帮到她的人承受就够了。
“谢谢你。”陆星盏眼睛里血色朦胧,带着一片赤诚的满足,“听你跟我说的这些话,的确让我有许多新的感悟,无论如何,很感激你给了我让我开口的机会。”
他们用着第三人称,隔着这么多年,终于又面对面坐着,讲述着从前的事情。
陆星盏那无法对南姝说明白的情意和愧疚,也都有了机会表达。
即便那样无望,但这一刻,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好像终于从噩梦的泥潭中,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真心祝你未来幸福,庄藤。”
八点的烟花晚会降临到了潼城,在轰隆声中,爆发出惊心动魄的光彩。
斑斓的颜色映照在庄藤的脸庞。
庄藤望着这如梦似幻的夜空,失神良久,没有回答陆星盏。
其实她也变了。
庄藤其实忘了许多。
包括从前南姝是恨过陆星盏的,在得知陆月白对秦贵娣的所作所为以后,毫无负担地利用他,欺骗他,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即便是后来推测到陆星盏只是无意识成了帮凶,南姝也没有丝毫收手的想法。
罪在法律面前才有轻重,在她面前没有,因为她是受害者,她失去了唯一对她好的母亲,恨便一起恨了。
那又是什么让庄藤变了呢。
大概是母亲回来了。
自此以后,所有的一切就都不再重要。
少年时代的陆星盏大概是想救南姝的,一只孤单无依,全身戒备的炸毛流浪猫,他想给她没有的一切,物质亦或精神,痴心妄想她在自己这里得到救赎,能彻底摆脱过去。
可陆星盏终归是没能救赎得了任何人,只有他自己反而被黑暗吞噬。
他们都自不量力了。
世上没有谁能救得了南姝,只有秦贵娣。
所有让她摆脱过去的人都错了,南姝的救赎分明就藏在从前。
烟火一簇簇地升上天空,路边的许多行人都停下来欣赏这炫目的夜空。
有些人已经等了很久这场盛会,有些人却是在并无关注的情况下意外邂逅,仰起的眼里,全是火树银花中的惊喜。
长街拐弯的地方,灯光寂寥。
梦梦抱着一只虎斑,从咖啡厅玻璃上收回了目光,忧伤地望了眼旁边抱着海双大布偶的男人。
唉,早知道就不让傅惊野来了。
她好说歹说,才劝服傅惊野,用猫猫比用小孩追妻更管用,谁知道……一切会这么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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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女心切的黄彦青,在煎熬了数个日夜后,终于听到了女儿的下落。
他一双黑眼圈浓重的眼睛恳求地望着傅真,“黄鹂在哪里?我的女儿黄鹂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