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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醒来,他腰酸背痛,身上盖了被子,但滑落了大半,掉在地上,他怔了怔,抬头看向大床,床上很凌乱,书湘已经不在了。
他走入卫生间洗漱,望见镜子里的自己时,不禁哑然失笑。
他的脸上被某人用口红涂满了歪歪扭扭的线条。
第50章 ??犀鸟
台北之行结束, 三人返回昌州。
没过多久又是新年,除夕那天,乔朗不忘打电话给郑教授拜年,接电话的人却是人民医院肿瘤科的护士, 说他正在住院。
郑教授的肝上长了瘤子。
这是乔朗挂了电话匆匆忙忙赶到医院后, 值班的陈医生告诉他的话。
老先生得癌了, 晚期, 手术和放射手段都已不管用,不如让他体面点去, 你是他家里人?赶紧预备后事吧。
一通话,却让乔朗听得冷汗淋漓,手都在颤抖。
“不可能,是不是搞错了?他平时很注重保养,虽然身体不好, 但就是老人常见的脑血管毛病,怎么可能得癌?他连手机电脑都很少用。”
陈医生见怪不怪,许多人一听到自己家人得了癌,第一反应就是不信, 其实有什么不信的呢, 未必医院还会在这种事上骗人吗?
他苦口婆心地跟小伙子讲道理:“手机辐射跟患癌风险的相关性,目前还在研究中, 没有人能说玩手机一定就会致癌, 这样的话那电子工厂还活不活了, 致癌的因素很复杂,不是说他平时保养身体就能不得癌了, 你要是不信, 我这里有他的病理检查结果, 你看一下。”
乔朗不看,将那一沓检查单打翻在地。
陈医生一愣:“你这……”
乔朗起身越过大半张桌子,一把揪住了他的白大褂衣领,从牙缝中挤出三个字:“不可能!”
他说的这叫什么话?
老头不抽烟不喝酒,作息良好,生活规律,怎么就得癌了?
好好一个人,怎么就得癌了?
他不相信不理解也不接受。
“不可能!你们再给他查查,肯定是哪里出错了!”
陈医生满脸惊恐,伸出手阻止:“小伙子,你冷静点……”
外面终于跑进来两个孔武有力的男护士,一左一右将架着乔朗把他给拖开了,陈医生倒也没怪罪他,主要是这样的事也不是头一回碰到,家长有时情绪太激动,遭殃的就是他们这些医护人员。
他医者仁心,还奉劝乔朗:“你有空在我这儿发脾气,不如去看看老先生,他没多少日子了……”
说完他怕被打,连忙将门给掩上了。
乔朗呆呆地站在原地,方才一通折腾,他的衣襟也扯歪了,眼睛通红,整个人看着怪可怜的。
一个男护士忍不住问了声:“你没事儿吧?”
他瞥了人家一眼,什么也没说,朝病房走去。
郑教授就在病床上,他住的三人病房,今天过年,病房里其余两个病人都被家里接回去了,就剩他一个,跟单人病房也差不多。
见他的第一句话就是:“听说你把医生给打了?”
他满脸乐乐呵呵的,跟没事儿人似的,两只眼窝却凹陷下去,瘦脱了相。
乔朗怀疑自己就是个瞎子,怎么之前一直没发现。
眼睛胀得生疼。
郑教授惊奇地张着嘴:“哭了?多少年没见你哭过了。”
在他的记忆里,乔朗还是很小的时候哭过一次,人长得不高,打起架来倒是凶悍异常,被大人拽着后脖领拎开后,明明眼睛都红了,却愣是咬着牙不让泪水掉下来。
那时他就看出来了,这是个心性坚韧的孩子。
他拍拍病床边年轻人的肩,叹了口气:“别哭,生死有命,这都是没有办法的事。”
“什么时候查出来的?”
乔朗哑着嗓子问。
“上回。”
“上回是哪一回?”
郑教授心虚地咽了口唾沫:“就我感冒住院那回,去做了个检查。”
乔朗一怔,那是……国庆节的事了,距离现在五个月了。
郑教授看出他在想什么,微微一笑:“嗯,我命还算硬,拖了这么久。”
命硬?这叫命硬?
乔朗真想扒开老头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用海绵填充的,他有一股无着的怒气,在他胸腹中横冲直撞,不知往哪儿发泄。
怪老头吗?怪医院里的医生吗?还是怪老天,怪这该死的命运?
怪来怪去,最后发现,他怪的只有他自己。
他太集中于自己的事情,毕业论文,工作实习,还有他对书湘的坏心思,这些占据了他大半部分的心神,以至于令他忽略了那些最显而易见的事,老头的暴瘦、他最近的情绪反常、对撮合他和书湘的热衷,还有他那一排排药瓶。
他说那是维生素保健品,他居然也信了?
他的脑子是被狗吃了么?
但凡是他察觉到一点不对劲,那也……
那也毫无用处。
世事无常,生死有命。
早一天知道,不过是早一天担惊受怕,死亡面前,人力如蝼蚁。
乔朗突然觉得很无力,人活在世上,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他问郑教授:“您不是常说我是您孙子么,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老头笑着揶揄:“哪有人上赶着当孙子的?”
他比谁都固执:“我就是您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