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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云嶂倏地呆住了。他面上显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惊。
“朕……”他猛然低头,盯着自己的双手看了片刻,又抬头惊诧地瞪着金凤。
金凤不忍地撇开脸。
“是他……是威国公干的,是不是?”段云嶂嘶吼起来,“朕早该知道,吕同良是冤枉的!”他待要大吼出来,却又奇怪地定住了。
他看过整份案卷,没有丝毫的纰漏。吕同良罪犯贪渎,已经是铁证如山,无可辩驳。而他,没有任何能力为吕大尚书平反。他周身泛起寒意。刘歇已经剪除了他独揽大权道路上最后的绊脚石,也许下一个,就是他。
而他,没有丝毫的办法,起码目前没有。
他阴冷的目光直直投向沉静的金凤。
“你的父亲,派你来威胁朕?就因为他们要朕纳妃,威胁到你的地位,你们就要把他们赶尽杀绝?”
金凤瑟缩了一下。
吕大尚书等人煽动朝臣上奏段云嶂纳妃,并不能真正威胁到刘歇或她的地位,但是刘歇却无法忍受有这样的一群人时刻在背后搞小动作。
刘蝎子从不轻易动手,一旦动手,对方便是必死。
段云嶂悲哀地看着金凤,也审视着自己。
金凤轻轻道:“皇上,留吕大尚书一条命吧,活罪虽不可免,死罪还是可逃的。”她不敢面对段云嶂。
她带着和段云嶂同样悲哀的心情想,自己这样,算不算是为虎作伥呢?
过了许久,段云嶂终于紧咬钢牙道:
“朕答应你们。”
吕同良案轰动了朝野,刑部与都察院的几位大人接连十日审案,不眠不休,连除夕都不曾回家休息。
正月初三,吕同良案审决。罪臣吕同良,收受贿赂,玩弄职权,其罪当诛。然其乃先帝旧臣,又有功在前,故免其死罪,囚禁于天牢之中,永生不得见天日。
。
正月初四,皇帝下旨,命皇后及太傅周文迁代朕入天牢斥责吕犯,以彰天威。
“皇上,你要臣妾去代你斥责吕大尚书?”接了圣旨,金凤直奔轩罗殿而来。
“怎么,皇后不愿意?”段云嶂淡淡地道。
“臣妾……”金凤犹豫了一下。她想像从前那样,脆生生地说一句,我不愿意,可是话到嘴边,无论如何说不出来。
“皇后,朕是在以天子的身份命令你,除非……你要抗旨?”段云嶂合上手中奏折,眼眉间带了一丝冷嘲。
金凤的心中冷了几分。
“臣妾遵旨。”
段云嶂微微笑了一下。
“皇后可知道,朕为何命周太傅与你同行?”
“周太傅曾与吕大尚书交好……”
“哼,看来皇后是真的不知他二人的关系。”段云嶂负着手,慢慢踱到金凤面前,低头问,“皇后可知,这世上有‘断袖分桃’之说?”
金凤震惊地倒退了两步。
“周大才子……和吕大尚书?”
段云嶂挥挥手:“不要再叫他吕大尚书,他如今已是戴罪之身。”
金凤静了半晌,终于道:“皇上,您说的是。”
“皇后,”段云嶂细细端详着她的神情,倏地露出一抹冷厉的神情,“朕知道周文迁曾经送过你一枝木芙蓉。”
金凤蓦然抬头。
“你身为皇后,须得时时注意自己的行为举止。”
金纱大袖下,金凤的手握了一握,又握了一握。
“臣妾谨记。”
天牢深深深几许
金凤在宫中遇到已就任太傅的周大才子,只见他满眼疲惫,月华一般的容颜已凋零如一口枯井。
周大才子一眼便认出,皇后娘娘就是当日御花园中的小宫人。他似有所悟,却又颓然垂下眼帘。
“周老师,最近身子有恙么?”
周大才子低首行礼:“皇后娘娘,臣下命贱,不值得皇后娘娘探问。”
金凤的关切遇到一堵冰墙,被当头撞破。
金凤默然片刻:“周老师,可曾记得你赠与本宫的那枝木芙蓉?你说过,莫管别人如何看你,关键在于你自己如何看自己。”
“那么皇后娘娘,如今你可看得清自己么?”周大才子淡淡地问。
金凤怔住了。
半晌,她道:“周老师这是在怪我?”
她没有用“本宫”,而是用“我”,周大才子留意地看了她一眼,摇头苦笑:“罢了罢了,你不过是一个孩子。”
金凤嗫嚅了半晌,终于道:“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因为你是威国公的女儿?”周大才子眸中一片清澈,“这世上许多事情,我们无法选择。”
“可是老师你却能始终保留一颗本心。”
周大才子在手心摸索着一块玉佩,缓缓道:
“皇后娘娘也有一颗本心,只是你自己还看不到罢了。”
。
天牢深深深几许,满腹血泪,欲死无觅处。
金凤从前以为天牢是关人的地方,如今才知道,她错了。
初时,天牢或者是关人的地方,时间一长,便成了关野兽的地方。前面引路的掌狱使盯着皇后娘娘渐渐发白的脸庞,汗流涔涔,终于弯身跪倒。
“娘娘,臣有罪。”他恳切地将鼻尖对准皇后娘娘的鞋尖,肥硕的身子堪堪堵住了狭窄的狱道,一行人停在道中,两边栅栏里野兽般的呼叫声越发响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