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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恍忆
彼时,先帝崩殂,太子贺峤于一片兵荒马乱中继位,内忧外患。
如此困境当前,身居帝位的贺峤首先想要解决的,却是废元后,迎先安乐侯之女陆氏入主中宫。
这事纠缠许久,几方俱是疲惫,只能暂且按下。而后北狄三部同时进犯凉州,主将谢沣连败,改盟约,停岁供,双方议和。
后贺峤便以渎职为由,召谢沣回京,命其解兵权、还虎符。
听闻,谢沣也是知晓回京后凶多吉少,可上京城还有谢氏一门百余人,若他抗旨,这些人必定遭屠。
所以他还是来了,只没领兵,身侧只有执意跟从他的林勰与上千亲信。
一行人抵京后,贺峤又托词京中疫难,城门久闭不开,着谢沣一行在城外十里驻扎。
郑从拙尤其记得清楚,城门再开那日,是个南风天。
他发于郓州,声名鹊起之时恰值贺峤摄政,后得人引荐,直接效忠东宫,一年时间便成为了贺峤最为信重的谋士之一。
这个南风日,便是由他择定。
上京城在江山未定时,乃是军事重郡,防御工事坚牢,环城一条长河,外城门放下便是一架钩着锁链的铁桥。
谢沣一行过桥时,锁链断裂,仅林勰与百十亲卫得以过桥。
许多将士跌进了湍急的长河里。
尚未登桥那些,惊魂甫定,便看见了来自北狄和素轸的敌军。
城外眼看又是一场恶战。
见大晋的儿郎与夷人战在一处时,郑从拙便知自己此生犯了难恕之错:寒窗十年,一腔报国志;识人不明,作了卖国贼。
城门上,贺峤着人押谢沣祖母上城墙相胁。
谢沣的红缨枪一亮,一顶谋反的帽子便生生扣了下来。
郑从拙犹记得那日情形:他眼圈发酸,亲眼目睹了大缙的战神陨落。
他立在贺峤身侧,看下面谢沣与林勰背对而战,两人几乎杀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余下亲兵也个个是以一当十的悍勇。
这样的军队,若非阴谋,不可战胜。
贺峤当日派了三千人来,被几百人杀到折损过半。
可就这时,南风吹了起来。
再之后,谢沣的状态越来越不对,战到几乎提不起枪,林勰便单手持刀,扶着他杀,二人踉跄在一处,艰难挥兵,鲜血满身。
颓势如山之将倾,没过几久,亲兵尽数被歼,林勰遭生擒。
谢沣全身是血,貌如修罗,正对着城墙上祖母的方向,以枪触地,缓缓地跪了下去……
紧接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箭矢同时刺穿了他的身体。
想到这里,郑从拙全身一抖。
谢沣见状,俯首关切问了一句。
郑从拙艰难扯出个笑,忆起他踏破草鞋从郓州赶到凉州的艰难,只为赶在效忠贺峤之前投诚谢沣,多少做些挽回,便抛了袖中酒杯,反换了个碗来,“将军,从拙敬你。”
言罢仰脖,将一大碗烈酒狠狠咽下。
谢沣眸色深了深,觉得郑先生今日有些怪异,却无处去究,只也跟着浮了一大白。
郑先生称醉离席没多久,寻月棠便端着主食上了堂。
此时,大家酒意都上了头,场面甚至有些混乱,一路行来能感觉到不少探寻的目光,瞧得她浑身不自在,正准备放下食案便走。
可偏就是怕什么来什么,正转身,她便被个与谢三哥同桌的将军拦住了。
寻月棠不欲与醉汉争长短,施了个礼便想绕路,挪了一步又被人拦住。
谢沣在上位,握拳咳了一声,示意张冲不可无礼。
但张冲此时,又哪儿能领会这个?仍是没让路。
还是林勰懒洋洋开口,“张兄,你这般作为,怕要吓着人家姑娘了。”
张冲稍稍醒神,方才让开,他方才已在席间打听清楚了寻月棠的身世,知她是孤女,如今未婚配,现下仔细看来,发觉此女着实出落得标致。
想他张冲也曾称霸一山,向来以从未强抢过良家女为傲,现在看来那是不曾有人入他眼罢了。
如今见着眼前这位,可不就挪不动步了么?
他面向谢沣单膝而跪,右手握拳至前胸,行了个军中大礼,“将军,方才您问属下要什么奖赏。属下现在想到了,就要这个女子。”
第15章 月缺
听张冲这般说,谢沣眯起了眼睛,扶着额看他,大约是饮了太多酒,他觉得有些烦躁。
半晌才道:“我方才许你的奖赏,乃是指金银之类的死物。寻姑娘虽与州牧府签了契书,却是良籍,如今失恃失祜,终身大事便该有自己做主,万容不得我置喙。”
“既如此......”张冲闻言起身,又转向了寻月棠。
话未说完就被谢沣打断,“既如此,不若另寻个合适的机会,找了媒人从中说和,届时再看寻姑娘是否应允。姑娘家面皮薄,就莫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明问了。”
张冲听闻,便不再纠缠,讪讪回到了座上。
寻月棠感激谢沣此刻解围,当即朝他所在的位置福了一礼,却也不想再有个与张冲敞开天窗说亮话的机会了。
便又冲着张冲欠了欠身,指着身上衫子缓缓开口,“月棠身如浮萍草芥,又担深仇重孝,不堪为配。今日拂了将军良意,还望将军莫怪。”
张冲循着她手指看去,才发现衣襟处缀了一块白麻布,这衣衫做得妙,此前未细看时,还以为是件烟紫补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