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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面的人没有出声,仅是打了个响指,便有一名保镖走过去,不多时捏着一团东西朝林干事走来。林干事对他点了点头,那保镖却根本不领情,只将手一甩,那团东西砸在林干事脸上,哗啦一下散开,飘扬着落下,居然是许多纸页。
林干事俯下`身去拾,刚捡起一张,脸色当即大变。他蹿前一步,又捡起一张纸,纸上由千至百,笔笔都是他投身靖帮以来,所得的数目。林干事将这些纸一一收好了,又抬手抹了一把额头,小心地问:“五少爷,您……这是什么意思?”
他问话的方向黑漆漆的,连个人影都不见,只听到一声冷笑:“你再看一看这个。”
话音刚落,就有一本册子从黑暗中甩出,恰好摔在林干事怀里。林干事刚看清这东西,脑中便嗡的一声,乱成了浆糊。这册子他十分眼熟,是林干事一直以来都小心地收在保险柜中,拿钥匙紧紧锁住的账簿。账簿里记载了所有他支出的项目。林干事心知大事不好,立即扔下手里的东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朝前方磕起头来。
“五少爷饶命,五少爷饶命!”林干事不住求饶:“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做了对不起何先生的事,您饶恕我这一回,我保证以后都不会再犯了!”
那道清朗冰冷的声音道:“你串通外人,私自贩卖货物,倒是换了不少钱。”
林干事伏在地上,脸都不敢抬起,声音里隐隐透出哭腔:“我知错了,五少爷,我以后愿意为何先生上刀山,下……下油锅,只要您饶我一命!”
“一个叛徒的话,”黑暗里的人应道:“我不相信。”
语罢,两名保镖大步走上前,拖起了林干事,往码头边走去。没过多久,一道枪声响起,林干事的哭闹立时止歇了,码头上一片寂静,只余下海水在夜色中起伏的声响。
坐在黑暗里的人在此时站起身来,慢慢在灯光下拉出了一道修长的影子。他从保镖手中接过手套,慢条斯理地将手指套了进去。这人的年纪很轻,应只有二十出头,面孔被灯光映得雪白。他的眉极黑,尾稍向上扬起,显得十分凌厉,底下却是一双清波凌凌,顾盼生情的杏目。不过眼睛生得多情,这人的目光却不多情,里面仿佛堆着冰雪,一射到人身上,就要激起一阵寒意。
他穿了一身黑西装,在灯下宛如一座华美的冰雕。愈是冷峻,愈显得艳色迫人,连美貌都像是带着杀气。
戴好手套后,何凌山慢慢转了转手腕,旋即道:“走吧。”
一声令下,码头上的人纷纷跟在他身后,潮水般离去。何凌山坐进了车里,司机刚刚发动汽车,忽闻后座上的人问道:“现在是几点?”
司机连忙去看表,答道:“十点一刻。”
青年应了一声,说道:“去永昌街,怡胜和。”
汽车在街道上调转了一个方向,往另一条街道驰去。
即便在深夜里,怡胜和的招牌仍然灯光璀璨,一条长长的红毯从台阶上铺下,酒气混杂着嬉笑的人声,从挂满彩带的正门内飘扬而出。司机在车停在门口,跟在何凌山身后,走进了怡胜和的大门。
两名十分漂亮的门僮一见这青年,立即对他深深地一鞠躬,其中一人脸上挂起了笑意,问道:“五爷,又是来找大爷的吗?”
何凌山扫了他一眼,权作默认。说话的门僮会意,忙给他指路:“大爷就在二号大厅里,喝了不少呢。”
抛给门僮一张钞票后,青年在走廊中一拐,走进了二号大厅。怡胜和是间极为热闹的赌场,只在七点后开始营业,十点时正是客满的时候。何凌山从无数面红耳赤,大呼小叫的赌徒中穿了过去,最后来到最里面一张赌桌前。那处只坐了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手边摆了不少空酒瓶,脑袋埋在一对筹码里,似是人事不省了。
坐在他身旁的女子黛眉弯弯,眼角描得向上挑起,狡黠又娇媚地向何凌山一瞥。她理了理鬓角的发丝,一手搭在身旁人的椅背后,声音酥软,像是在撒娇:“又喝了许多酒,我劝也劝不住,只能由他了。”
何凌山对她点了点头,权作是打招呼。他旋即将视线投在昏睡的那人身上,推了对方几下,见那人全无反应,于是拿起一瓶喝了大半的酒,扳起对方英俊的面孔,面不改色地泼了上去。
那人打了一个激灵,含含糊糊地呻吟几声,将眼睛撑开了一丝缝隙。
他先是迷茫地望了一圈,这才看见站在身前的何凌山。男人发出一声闷笑,摇摇晃晃地支起上半身,继而一个跄踉,扑在何凌山的身上。他或许觉得这个姿势较为舒服,干脆趴着不动了,粗声粗气地说道:“好……好弟弟,你又来、又来接大哥回家啦。”
何凌山眉头微微一皱,面上隐隐透出一点嫌恶。他揪住对方的衣领,仅用一只手就将这个高大的男人提了起来,稳稳地搀住了,这才对托着腮旁观的女子开口:“我先送大哥回去。”
女子懒懒地一挥手,对他道:“去吧,再不回去,你家老爷子又要雷霆大怒了。”
得到这句放行,何凌山押着双腿发软的何家大少爷,大步流星地离开了二号大厅。
何五爷亲自到怡胜和押送何大爷回家的景致,怡胜和的赌徒们隔三差五就要观赏一回,如今已是见怪不怪。这里的人都知道,这两兄弟虽不是亲生,感情倒很亲密、但何大爷日日酗酒赌博,游手好闲,究竟是怎样和这位横空杀出,风头极盛的五爷交好的,这又是一个未解的谜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