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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渐暖, 此刻卓应闲的后背却生出一股寒意。
他脸色微变,讶异地看着聂云汉:“怎么会?为什么有人要这么做?”
聂云汉沉默片刻,似乎已然想通了关窍:“对方未必是为了你。”
“那又是为了什么?”卓应闲觉得自己怎么都想不通,“即便将铁鹤卫灭了口又如何?早晚还是会被人知道的。他该去棠舟府却没有去, 宋鸣冲那里该收到的皇命被掉了包, 能瞒多久?”
“不需要多久。”聂云汉看着他, “只要足够你把我从棠舟府带出来,便妥了。”
“这、这……”卓应闲张口结舌, 双眼大睁,无助地看着聂云汉,“这不可能……背后的人是谁?他怎么可能知道我要做什么?!”
其实自从昨晚看到那两具尸体之后, 聂云汉心中便大致有了想法,他没跟卓应闲说,一来是看他那时太过难过,不想火上添油, 二来是有些事还是不够确定,最好能多找些佐证。
可现在,一切都说得通了。
事情总要告诉卓应闲的, 他既已卷进了这件事,瞒是瞒不住的, 况且这人性子又倔,凡事必会追根究底。
聂云汉不忍看他这副样子,走到近前, 把他拥入怀中,试图给他一份支撑。
卓应闲身躯僵硬, 他没推开聂云汉,垂着眼睛, 无知无觉般等着他的回答。
聂云汉沉默片刻,才下了狠心道:“阿闲,我猜想,不是你要去找我救人,而是有人把这个念头放进了你脑中。这件事,恐怕从你师父被掳走那天就已经策划好了。”
这话像是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了卓应闲的脖子,他觉得自己几乎无法呼吸,紧紧咬着牙,却因为浑身颤抖,牙齿磨得咯咯作响。
“所以我,只是一颗棋子,是吗?”他一字一句地说。
聂云汉感觉到怀里的人抖得不成样子,心疼得无以复加。
这个人,才窥见这世间一点不堪,便愤怒成这样,接下来如果见得更多,他是否能够承受得起?
至此,寒意终将他灭顶,卓应闲下巴抵在聂云汉的肩头,他双目赤红,双手握拳,用了毕生最大的努力,才让自己不掉下眼泪。
他可以为内疚而哭,为感动而哭,为难过而哭,但绝不会因为愤怒而哭。
这会让他觉得自己懦弱、无力,不堪一击,是他十岁那年便不愿忆起的噩梦。
“我们都是棋子。”聂云汉轻轻捋着卓应闲的后背,顺着那微凸的脊骨一节节地向下按着,循环往复,声音尽可能温和,“我,你,你师父,都是棋子。幕后人不管有几个,哈沁肯定是其中之一,我们必须要查到他的目的和藏身地,才能解决这件事。”
卓应闲闭了闭眼,深呼吸一口气,挣脱聂云汉:“你说是有人把这个念头放进了我脑中,我不信。即便我不如你们赤蚺应敌经验丰富,但这些年走南闯北,对人也不是毫无提防之心,怎么会轻易受人唆摆?况且这一路上,我并未跟什么人有过多交谈。”
聂云汉张张嘴,想说什么,又迟疑了。
“汉哥,你有什么说什么便好。”卓应闲稳住心神,尽管他不知道自己脸色煞白的样子并没有什么说服力,仍旧道,“我受得住。”
“不,我只是在想怎么说。”聂云汉道,“带我去你听人说书、遇到铁鹤卫的那个客栈看看,试试能不能让你自己想起来。”
铁鹤卫没有住官驿,而是住进了拂沙县最好的客栈。那客栈坐落于城中最宽的街道上,两人昨日便打此经过,不曾留意,现在再来,街上仍旧热闹,可他们的心境却与昨日毫不相同。
万念俱灰时,看到繁花似锦,也只觉得形同飞灰槁木。
卓应闲坐在聂云汉身后,仿佛不堪重负似地额头抵在他的后背,他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的软弱,只能借此机会偷偷消磨。
聂云汉在客栈前停了马,立刻有杂役上前牵住马头,等他俩下马,便有小二便迎了出来,热情好客地将他们带入客栈大堂。
大堂宽敞,有散座,也有包厢,当中间有个极大的台子,可以观歌舞,也可以听说书。
正午时分,位置好的散座几乎满了,人声鼎沸,台上只有个说书人在说书,声嘶力竭,颇为卖力。
离得远的人听不太清,自然也就不怎么理会。坐在台边的几桌倒是听得聚精会神,还有一些孩童就坐在台下的地板上,仰着脖子入神地听着。
这些孩子分明是没有花钱的,掌柜的也并没有驱赶,还让小二抓了一把糖递到他们跟前。
年岁最大的那个起身双手接过,礼数十足地冲小二道谢,转身便先分给了周围的同伴,剩下最后一颗,才珍重地塞进嘴里,坐下来继续听说书。
聂云汉莫名动容,谁能想到,如此和睦安定的生活图景下,竟藏着那些令人想也想不到的恶呢?
他扭头望向身边的卓应闲,却见向来爱心软的少年没被眼前的画面所打动,此刻这人嘴唇抿成一条线,垂着目光,仿佛在拼命压抑着什么似的。
前面带路的店小二将他们引向一处空桌:“客官请上座。”
聂云汉却道:“阿闲,上次你来,坐在哪儿?”
卓应闲抬眼,指了指跟演出台子齐平的一侧偏座,那里虽然偏,但听说书倒是能听得方便。不过也是因为偏,一般客人也不爱往那坐,当下这座位倒也是空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