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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云汉低头拧着布巾,垂着眼帘没说话,突然一只白皙柔软的手伸过来,攥住他的手腕。
他一抬头,对上卓应闲那突然狡黠起来的目光,这小狐狸促狭地看着他,颇带着一点玩味的意思道:“汉哥,你想知道我是不是断袖,对吧?”
“你是不是断袖,干我何事?!”聂云汉不幸被人戳穿心事,恼火得很,把布巾狠狠扔在水里,“水都凉了,别泡了,赶紧起来!”
卓应闲伸手指向屏风上挂的衣服:“袍子给我。”
聂云汉觉得血涌上脸,比喝了一坛酒还上头,绷着脸把外袍取下,放在卓应闲伸手能拿到的地方。
本以为他会等自己走了之后才起身,没想到桶中水“哗啦”一响,卓应闲直接站了起来,展开外袍一披。
虽然他是背对着自己,但袍子下摆一晃,聂云汉的眼神收得不及时,一抹余光终是不小心瞥见了那杆盈盈一握的细腰,以及那曾在水下隐藏的半圆,脸烧得更厉害,一低头,逃跑似地绕出了屏风。
卓应闲看似浑不在意,但是那人耳根脸颊红得连小麦肤色都盖不住,他自然能留意到,一丝奇异的感觉从心尖划过。
有点痒,又有点想笑,还有点融融的暖意。
越看他窘,就越忍不住想捉弄他,反正知道他不会跟自己生气。可一旦捉弄得狠了,把人吓跑了,心中会隐隐失落。
这种感觉,在他二十二年的人生中从未出现过。
卓应闲坐在炭炉边烘头发,看着那浴桶,冲外喊道:“汉哥,你要沐浴吗?叫小二换水吧。”
“不用,听店小二说城外有条小溪,我去溪里冲一冲就行。你在屋里把头发烘干,小心着凉。”
聂云汉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不自然,伴随着“吱呀”开门关门的声音,脚步重重踏在地板上,慢慢远了。
卓应闲呆了呆,忽地笑了。
这人,赤蚺副领队,身经百战,意志坚定,比那话本里被放在太上老君丹炉里炼了九九八十一天的孙猴子也不遑多让,被人似有似无地撩拨一下,便能羞成那样,想来也颇有些奇特。
以前柳心苑的老鸨曾经说过,别看那些恩客们出手阔绰,肯花千金博佳人一笑,就以为他们深情款款。这些人图的是征服欲,就得吊着他们才有趣,一旦得到,他们就会瞬间觉得索然无味。
所以千万别跟恩客动心,任你千锤百炼,心如死水,一旦心动,就会方寸大乱,失了先机,只能被人死死拿捏在手里,再没了价值。
“一旦心动,便方寸大乱。”卓应闲喃喃念着,心里却想,“他真的这么喜欢我?”
聂云汉觉得,一定是屏风后那炭炉太暖和,这才把他捂出了一身大汗,脸比炉膛还烫。现在外面微风阵阵,沁人心脾,才觉得呼吸顺畅了一些。
再找客栈杂役牵来马,一口气奔到城外,找到那条清冽的小溪,一个猛子扎下去。
溪水冰凉,什么杂念,什么旖旎,全都被冰得没了形迹,聂云汉才堪堪找回理性。
二十五年没尝过情爱滋味,甫一入网便险些收不住,短短几日,三番五次动心动情,实在太不像自己。
对于一颗不得自由的心,这情网就成了羁绊,成了捆身的绳索。
聂云汉本是不怕的,就算是毁天灭地,毁他自个儿的天地便罢,他不想把别人拉下来,跟他一起蹚浑水。
况且还有强敌在前虎视眈眈,万一叫人知道自己这根软肋——独峪细作的手段有多狠毒,他是知道的,聂云汉想到卓应闲可能会因为自己而遇到的种种,心就像被钝刀捅了一下那般疼。
还是疏远些好,等找到哈沁,先把云虚子救出来,让他师徒俩逃命去。
自己的帐,自己要心无杂念地跟哈沁算。
从小溪里出来,聂云汉散着头发,野蛮人似地一路骑马回了客栈,头发被风吹得干了不少。把马交给杂役,一边拢头发一边上楼,推门进房的时候,他的头发已经束好了。
卓应闲烤干了头发,也已经穿着整齐,正坐在桌前看他画的那张关于某甲的图,见聂云汉回来,绽放笑容:“汉哥。”
聂云汉矜持地一点头:“泡过澡是不是舒适许多?解乏没有?还头疼吗?”
“不头疼了,一切都好。”
“那咱们便上路吧,早点去五陵渡跟左哥他们会合。”
聂云汉原本想着不急于一时,已经开了间上房,不如让阿闲好好睡一晚。可一旦这样,两人又得同榻而眠,非常不利于保持距离。
还是早些跟其他人会合,免得两人朝夕单独相处,情愫难以自控。
卓应闲听了他这话,眼神中闪过一丝不解,但并没多问,点头道:“好。”
他话音刚落,窗外冷不丁一道惊雷响起,“咣”地一声,像是提醒他们最好别这时上路。
聂云汉推开窗一看,原本晴朗的天空风云突变,大团乌云裹着水汽迅速集结,连空气中都多出一份凝滞感,预示着大雨将至。
“现在走,还是等雨下过再说?”卓应闲瞟着那团乌云问道。
“还不知道多久才能下,干等着太误事。”聂云汉回头看他:“怕淋雨?”
“当然不是。”卓应闲立刻否认,拎起包裹向外走,“我去找小二买两套蓑衣,咱们客栈门口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