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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庭倏地就站起来了,紧张地看着顾长愿。
顾长愿扑哧一声笑了,拉着他坐下来,“不用这么紧张,我没有失忆。”
他舔了舔沾在手指上的蜜浆,把手枕在脑后:“……只是有些事情我很久不去想它,后来就真的想不起来了。”
顾长愿慢悠悠地说:“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你知道自己每年都会有一场盛大的生日宴,记得你21岁那年请了哪些朋友,也记得你19岁时喝了哪几种酒,但20岁的生日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了。本该是一段很流畅的记忆,中间断了一块。”
天色转暗了,晚霞散尽,黑云从巨大的火山背后升起,哨所亮起路灯,光线昏黄。
边庭看着越来越稀薄的霞光,好像天地之间有一股巨大的、无可奈何的悲伤,他不由得跟着伤感了,可转眼,哨所的路灯亮了,他就觉得昏暗下的灯光一样好看。
“既然是很久不去想的事,忘了……就忘了吧,没什么紧要。”
他低下头看着顾长愿,眼里有光,绵绵密密。顾长愿忽然觉得边庭不像他想得那么愣头愣脑,边庭温柔又安定。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人的大脑太古怪,失忆的人会突然恢复,有些早就忘了的事也会突然从某一天起,反复地在梦里出现。”
边庭抿了抿嘴,犹豫着问:“是想起来了吗?”
“应该是吧。”
“是不好的事情?”
顾长愿沉默了会儿,想着黑暗的房间、灰白的墙,和蜷缩在角落的人。
“不,是好事。”
实验室里亮如白昼,幽猴的药力还没退,酣睡着。四只猴子都瘦得皮包骨头,面颊血红,瞳孔大得几乎布满整个眼眶。
舒砚:“目测这四只都被感染了,怎么处理?”
何一明说:“先取血,确认感染恶沱之后两只送回GCDC和嵘城研究所,我们留两只做血清实验。”
顾长愿和舒砚对视了一眼,在没有疫苗之前,注射免疫病毒的血清是最有效的,但这是一项高风险实验。他们要饲养病猴,每天向病猴体内注射血清,监测血液成分变化,直到它们病愈或者死亡,这比解剖尸体危险得多,他们要对付活着的猴子。猴类喜欢攻击敌人的头部,用尾巴死死缠住敌人的脖子,再用犬齿咬烂他的脸,一只五斤重的猴子就能击倒一个成年人。
舒砚看着沉睡的幽猴,想象着病毒在它们体内肆掠,侵占它们的身体,不由得生起怜悯,尤其是个头最小的那只,瘦瘦小小的一团,拼命地想逃走,却还是被抓了来。
他仔细瞧了瞧,忽然盯上小猴子的嘴巴,吓得退了两步:“这……这些猴子该不是人养的吧?”
顾长愿和何一明一惊,舒砚打开笼子,把小猴子绑在解剖台上,扒开它的嘴角,拈起藏在毛发里的白色渣末。
“这……这……是饼干吧?”还是部队专供的压缩饼干。舒砚掰开小猴子的嘴,用棉签在舌头和牙龈上刮了一圈:“哨所里有人养着它?”
何一明检查着笼子里另外三只猴子,顾长愿怔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一巴掌拍在舒砚背上:“电影看多了吧!这哨所进进出出都有记录,谁能不动声色地养猴子?”
“那这饼干……”
“边庭昨天去谷底,遇到了一只小猴子找他要吃的,多半就是这只。”
“哦哦,吓死我了,”舒砚顺了顺胸口,把棉签装进采样试管,“那它还蛮聪明的,知道找人类要吃的。”
按理说染了病的猴子既受病毒折磨又被赶出领地,几乎是活不久了。
“这小猴子真厉害,又是找人类要吃的,又在麻醉喷雾下扛了那么久;看不出这么小一只,生存欲望还挺强。”舒砚感叹。
顾长愿看着毫无知觉的小猴子,山洞里的一幕又涌上来,小猴子蹿到他肩上,张开锋利的犬齿,喘着粗气,口水稀稀拉拉地流下来。他一阵恍惚,头又像被锯开一般,炸炸地疼了。
“不止,”何一明说,“它还受过伤。”
“这里有一块凹陷性骨折,还没完全愈合。”
他摁着小猴子的额骨,拨开附近的毛发。一个直线型棱边的凹口露出来,直径不超过六厘米,边缘有裂痕和血迹。
舒砚围上来,仔细瞧了瞧:“这是被落石砸到了?”
何一明:“有可能,额骨都被砸裂了。”
舒砚叹了声:“还真是命苦。”
顾长愿默不作声,盯着它额头的裂口,总觉得忽略了什么。
第三十四章 暗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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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压95/64,心率46,体温41.7℃,结膜下出血,眼睛内膜充血,腹部有红色的皮疹,呈放射状……”
何一明检查着实验台上的猴子,舒砚记录,顾长愿把写有“恶沱免疫血清实验:201X090501”的标签绑在猴子右脚上。三人似乎回到了大学,想起导师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不要对实验的动物产生感情,不要逗它们,不要心疼它们,处死它们的时候不要多想,它们死在实验台上,不是你们的错。你们对科学负有责任,你们对生命的延续负有使命。
白炽灯滋滋响着,屋外传来哐当哐当地声音。顾长愿走到窗边,看见树枝被风卷起又狠狠地打在墙上。
“起风了。”他说。
舒砚望着摇晃的窗户:“要下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