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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一次意识到,面前的谢祯毕竟是未来的帝国统治者,是她在现代一辈子也碰不上的高位,谢祯的一笔可以轻松改变三十人甚至天下人的生死。对君王的恐惧,突然而猛烈地到来。
“你竟然怕我。”谢祯的声音低低的,也许是顾忌车外的卫卒,或者说方才的道歉可能都只是说给外面人听的。
她的视线不落在蓝蔚身上,仍然看着火铳,但似乎不用看蓝蔚的神情她也能轻易洞悉对方的心理活动。
“最初你不是这样的,你明明无畏权位,你连他都不怕,为什么却不相信我了?”谢祯的声音有些飘忽,“是谁与你说我炮烙忠臣,还是你看到我滥杀无辜?你凭什么把我当夏桀隋炀?或者是无理无情的野兽?”
谢祯当然不是无理无情,甚至于蓝蔚感觉她的情感在压抑地爆发,自己被吓到也许本不是一件大事,但是宋濂和桂彦良的先后离开对她不能说是没有打击,她怕的是面前一个能不以卑位和平常心待她的人都没有了吧。
蓝蔚发觉自己在这个时候竟然还在从谢祯的角度考虑甚至心疼她,反而不害怕自己下一秒会不会被拖出去砍了,但现在辩解自己不怕她是不是晚了?蓝蔚尴尬地沉默片刻,忽然脑子里响起一个声音:抱她。
声音响起的时候,蓝蔚竟然真的一上头,张开双臂就搂住了谢祯,她看到和自己仅半寸的谢祯的脸上,从低沉痛苦一下子转变到了惊愕,然后表情狰狞地把她推了出去。
“你逾矩了。”谢祯咬着牙根,眼睛都红了,蓝蔚还没反应过来她是生气还是怎样,她又道,“甲胄除了,重来。”
蓝蔚简直哭笑不得,但看自己一身铁家伙就冒冒失失地搂了纱袍红裳中单的谢祯,怕是要再用力能把谢祯疼死,真是有刺杀皇储之嫌。
谢祯一下令,一水就摘了蓝蔚的头盔,又扒掉了蓝蔚的对襟罩甲,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都是女的,好像脱别人衣服这件事情毫不带给一水半点羞涩,顷刻后,蓝蔚就只剩下一件短袖袍了。
谢祯朝她扬了扬下巴示意她过来,然后也不用蓝蔚伸手,便双手环住她,把脑袋埋在她肩上。
网巾玉簪竖在蓝蔚眼前,她就闭上了眼睛,幻想着谢祯把眼泪滴在自己肩上这些言情场景,然后等她醒过来,就发现自己的脑袋反而歪在谢祯的肩膀上,再下一刻,谢祯就毫不留情地推走了她的脑袋,并不理她继续看书。
自己到底是怎么抱着谢祯睡着的?蓝蔚不知道,但她乐观地认为既然谢祯让她靠了,应该就不生气了,虽说自己这身板靠着清瘦的谢祯睡觉简直像在犯罪……
蓝蔚见谢祯故意不理她,就偷偷摸摸去拿一水挂在一边的头盔和罩甲,手刚碰到,便听到谢祯咳了一声:“我差一水给你拿冠服了,别白折腾。”
谢祯将书放下,面上还是波澜不惊地瞧着她,左手却缩在袖子里一会儿握拳一会儿撑掌,这时蓝蔚才确定自己在谢祯肩膀上压了不短的时间,不然她的手也不会麻。可谢祯竟然毫不抱怨这事儿,心情还好上不少——说明这就是攻略缺爱的古代人的妙招啊。
蓝蔚不仅胡思乱想,还给谢祯加了个“傲娇”的小标签,只不过谢祯身上被她贴的标签好像实在太多了点,从一开始的“萌娃”到“天才”再到“面瘫”,以及后来“死倔”、“二愣子”,还有谢祯在她面前笑过作弄过以后的“腹黑”,面前这位十多年里有很多变化,但更多的是将各种标签糅合在了一起——
她仍然在同龄人中好看得出类拔萃;仍然聪慧到断狱参政缜密心思有如白首老臣;仍然遇事淡然,除了长宁帝的责打很少有东西能撼动她的表情;仍然对自己判断出的正确有着异乎常人的执着。
假使蓝蔚是个男人,早就拜倒在谢祯裙下了。
不一会儿,一水回到了象辂,将衣服交到蓝蔚手里,蓝蔚换完衣服,便感觉车停了下来,谢祯坐在椅子上轻轻踢了她一脚示意她下车。
她于是下去,只见锦衣卫指挥使在前请见,原来天色已晚,行车又正好到了计划的府界,所以来问能不能驻扎,回复自然是肯定的。
这位指挥使是个身高八尺相貌俊朗的小伙子,毕竟长宁帝手下的锦衣卫只是仪仗队而已,当然是有排面即可,但这年轻人,就不够有城府,真的受了谢祯温言慰问,当即就有点目眩神迷的样子,这让蓝蔚,非常看不惯。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这里的锦衣卫只是仪仗队哦,所以当时被调过来的蒋瓛......唔,脏事头子地位不保。
其实这个时候应该还叫亲军都尉府,不过反正名字都是老朱一开始取的,那让老谢直接取名叫锦衣卫也很合理,不然阿祯说不定还要反对没事乱改建制。
第7章 长宁十年(4)
当晚谢祯在保定府住下,府内外里里外外由锦衣卫把守,站不下的交由保定巡抚安排到各个衙门。
蓝蔚虽然是谢祯好友,但要她什么活都不干就光“照顾”谢祯,那谢祯还不如找个哑巴老妈子最放心不过。所以此时此刻,蓝蔚还原了自己的本职工作,作为锦衣卫之外的人员监督巡查。
上直卫指挥还在真定府打前站,所以即使蓝蔚是副手的指挥佥事,锦衣卫指挥使汤醴也陪同她巡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