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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先把保定府衙里外看了一遍,然后去各个旅店巡查,因为旅店大多聚集城东,相隔不远,也不必驰马。
“一路看来,汤指挥使治下确实严明。”蓝蔚觉得这仪仗队和她想象的确实不一样,夜里轮班戍守,看上去仍然相当精练不显疲态。
“不辱门楣而已。”汤醴拱拱手,他是中山侯汤和的少子,这么说也恰当,“正如蓝佥事一家将门,虽然佥事上任不久,想必不日也会大有作为。”
蓝蔚笑着谢他吉言,再不引话题,汤醴果然被蓝蔚这么勾起了交谈的欲望后也忍不住了,自己找起了话头:“不知道郑国公近日是否安好?”
郑国公即蓝蔚的表姐蓝碧,长宁二年与表姐夫常遇春一道征讨北元,战胜归来途中常遇春病死,她悲痛欲绝,在受封爵位之后带着儿女扶灵回乡,已退出京城八卦圈很久。从汤醴口中听到她的封号,蓝蔚一时还有些发怔,最后也决定说实在话:“……前几日知我进了实缺,表姐来信勉励,我想应该是好的——常茂常升也都长大了,她觉得欣慰,只是见到常媛不多,有些想念。”
“邓镇在京,常媛姐姐也不好申请外放,确实与凤阳离得太远。”汤醴顿了顿,“不过他们倒有国公夫妇年轻时并肩作战的影子,想必郑国公对此也有欣慰……不知道蓝佥事是否也会仿此佳话?”
嗯?这剧情不对吧,刚刚你不是对着太女殿下傻笑吗?现在问我婚事是不是有点失礼?
蓝蔚脑中无数个问号回旋了一圈,然后尝试把话题绕到谢祯身上作再次的试探:“这说来有意思,小时候殿下、景娴和我约定,我们的婚事要交由她参详,所以我还没想过到底会有个怎样的丈夫。倒是汤指挥使,看来是心向往之的。”
汤醴然后就尴尬地笑了,蓝蔚本来以为他是被殿下温言勾起了少男心思正在天人交战,万万没想到第二天重新上路以后,谢祯皮笑肉不笑地把她叫去了。
地点还是在那倒霉的帷幕里,一水一丝不苟地把十盏灯全点上了,暖炉也卖力地蒸腾着,让蓝蔚都有点担心一氧化碳中毒的危险。
“蓝蓝你可真是讨人喜欢。”谢祯语气过于古怪,毕竟以她表情声调,既不会有发自内心的小女孩娇嗔的感觉,也不会是妓院老鸨的风尘味。想到后者,蓝蔚打了个寒颤赶紧清了清脑子。
“蓝蓝也许不知道,今天早上,锦衣卫的汤大人特意来跟本宫谈你的事情,虽说现在有官身的以自由议亲为风气,汤大人也着实大胆呢。”谢祯又是“本宫”,又是“汤大人”,摆明了十足十的不满意,可蓝蔚本疑心汤醴对谢祯一见倾心了,听到这事儿简直世纪反转、晴天霹雳,哪知道要怎么答。
谢祯见蓝蔚一直不回答,只能自己继续说:“不过也不是不能理解,汤醴是中山侯少子,不能袭爵,通过婚事找个好出路未必不是正道。而你毕竟是我的人,放了有实权的佥事,娶了你就搭了我的线,总比附庸他的保皇党父兄来得紧密;其次……”
蓝蔚真的很头疼,谢祯自从昨天闹腾了一出,今天又开启了话唠模式,这一二三四条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来之前她酝酿的,她是真没想到汤醴盯上的是自己,正烦恼时,谢祯猛一拐弯结了尾——“但你这个年纪也许是该定下婚事了,你要是喜欢,我会求父皇个恩典的。”
谢祯看上去很认真,远山眉微微蹙着还显得比平时深了几分,但蓝蔚辩解自己并不喜欢以后,她也没有再次放松地笑起来,反而将小案上的纸递给了她:“我挑拣了适龄的几个京官,中间可有你喜欢的?不喜欢也不碍事,等六月份回到京城,你再去好好认识一下。”
“我比殿下年纪还小上一岁多,殿下尚未纳己收宾,倒觉得我该定亲了?”
“我不一样。”谢祯突然平静下去,不像列一二三四条的时候那么逼人,也不像递纸条时那么认真,平静得像一潭将波浪都吞进漩涡卷进深底的水,也许下一刻就会从牙床之后喷涌而出,“我这个位置,不需要谁与我分担养家的责任、生活的风险,我所面对的责任与风险,他们也承担不了。再者,我也不需要传宗接代,且不说会不会有姐弟赶着趟送儿女过来,就是以景云这样的父皇幼子为储又有何不可?三是,我若真要个孩子,也会选择去父留子,明媒正娶一个男人过来后面就不好交代。”
“殿下自己从未想过成亲?”
“是,我又不喜欢男人。”
潭水忽而凭空掀起巨浪。
蓝蔚十六年前还活在信息时代的时候,成绩一般,学的是理工一本的文科专业,一般来说,是个好谈男朋友的地方。她没谈,但她也没想过自己是不是不喜欢异性;她喜欢欣赏隔壁文科院校的小姐姐,但她也没往爱情方面想过。
毕竟她不是个聪明的人,也没有挖掘内心的敏感。
她自认不聪明,到现在也是。也许是当初被宫斗剧限制了想象,演惯的夺嫡是她总为谢祯担忧的事情,又像是白操心;发往官吏手上的邸报里藏了多少弯弯绕绕,她又看不明白。她以为自己总归有些“远见”,但听了谢祯笃定地说出这样一句,她才发现,如果这点远见连搞明白自身都不足够,实在不免为一件悲哀的事情。
但什么能让她确认?
好在她有个优点,虚心求教,而且她的大部分问题都是谢祯解决的、大部分古代技能都是谢祯教的:“殿下是怎么知道的?”